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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没有什么了吧,”杜为人说,“金秀,你看还有什么?”

“看大家还有什么要谈的吧?”一会,贺书记望了望大家问。

金秀脸红了一下,望着杜为人,摇摇头。

贺书记谈笑风生。各人也都注意听他的,没有谁想到要说什么。他的谈笑声一停,屋里突然显得静了。

“没有,你们就回去积极行动吧!我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为人同志回去同大伙再具体部署。马上给它一个歼灭战,连根拔掉!但是,行动要小心,敌人很狡猾,要注意发动群众。只要群众跟了上来,就不怕了。好吧,祝你们胜利!”

“是呀,在一起共同生活,慢慢就会交成朋友的。只有同地主在一起可就不能这样。廷忠同志不是就在覃俊三家熬了几十年吗?结果,他还是要把你吃掉。因为他不把你吃掉他就不成为地主了。这地方的老乡,把地主叫做蚂蟥,这比喻很好。”

贺书记站了起来,跟每个人都握了握手。廷忠把手收起来,只是稍为弯了弯身子,就急忙挤出门外来了。

“冯辛伯开头就在他家住的。”杜为人接过来说。

到了路上,廷忠才放开心怀来向全昭和金秀问:“刚才同我们说话的是贺司机?——”他的话还没有落音,金秀就哈哈笑起来,全昭和杜为人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好。可以,可以——”廷忠像口吃似的,脸有点发红。

“什么,他——”廷忠感到愕然。

“是这样吗?廷忠同志,你看他们同你们在一块过得来吗?”

“他是省委会的书记,就像区委县委那样,他是省里的首长!”

“还好。大家都觉得受到锻炼,同时,也向老乡学习了不少知识。”全昭说。

“区里没有谁叫书记嘛。不是都叫区委吗?县上刚解放有个叫政委的,县里什么事情是他讲话,不是吗?”廷忠反问着金秀。好像说,他并不是不懂。

贺书记边说边翻弄着火柴盒子,边考虑什么问题。“别的同学情绪还好吧?搞了一阵‘三同’,都吃得消吗?”

金秀对他说,县委会的书记现在不叫政委了,都是叫书记,军队里才叫政委;区委应该叫区委书记,大家都把它减省了。

“这位青年很好,在南宁我见过。可惜呀!土改完了,我们马上就搞建设,需要许多人才。培养一个大学生就不容易!”

“那,我明白了!”廷忠说,“那,贺书记就跟旧时一个省长一样吗?”

“是。”全昭点点头,静静地说了一声。

金秀对他解释了一下。

“冯辛伯同志是你们北大的吧?”贺书记对着全昭问。

“旧时的省长你见过没有?”全昭问。

廷忠这才偷偷地看了两眼。这位贺书记大约有四十多岁,脸色红润,精神旺盛,看他从来就没发过愁似的。

“到哪里去见呀!没说省长,就是自己土佬的区长也难得见呢,

“好呀!同志们工作得很好,很有成绩,我们很满意。”贺书记用长者慈和的眼光对这三个人看望了一番。手上翻弄着火柴盒,“你们抽烟吧。都不会?熬夜不会抽烟可不好顶呀!”他自己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来,划着洋火点燃,吸起来。

“那,你看,今天你都见到省里的首长了,还谈了话,可惜你没有跟他拉手是吧?”

“我来介绍一下吧!”杜为人说,“这是我们省委的贺书记,这是郑团长,这就是廷忠同志,这位是全昭同志,北大同学,这是金秀同志,我们省里工作队的。”

“哎,我这手就不会伸出去。”廷忠这才感到有点遗憾似的。

廷忠坐在全昭对面,直盯着她。好像是说:“怎么办呀?”

“以后不管哪一位同志同你谈话拉手,都不要拘束,都是自家人嘛。毛主席也还同老乡们见面,谈谈生产的事呢。”杜为人说。

一会,杜为人和郑团长跟随着贺书记进来了。全昭和金秀立即站了起来,廷忠也跟着学样,刚站起半截身子,“坐下吧,坐下吧!”贺书记和郑团长连声说。

“对啰。你搞完了土改,把生产搞好,当上劳动模范,上北京开会,就能见到毛主席。”

吃完晚饭,廷忠、金秀和全昭来到土改团办公室等杜为人。办公室是没收来的地主的大厅。中间是两张八仙桌拼起来,两边摆着几个太师椅。两边墙上都挂些土改运动的宣传画和各个中队的工作进度和统计表。廷忠刚进来时有点紧张,眼睛不敢张望,半天,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

“上北京?是早先皇帝住的京城吧?”

“没有什么,先把饭吃好了再说吧。”全昭安慰着他,同时看了杜为人一眼,意思是:“他这人好怕生的呀!先别告诉他吧。”

“对啰。”

“谁?跟谁谈话?”廷忠立刻紧张起来,饭都吃不下的样子。

“那得多少钱,多大工夫才能到呀!先前人家地主上京求名,不是要走三年两载的吗?”

吃晚饭的时候,杜为人告诉廷忠他们说,等一会,贺书记要找他们谈话。

全昭和金秀同他说了说,他好像都觉得挺新鲜,很感兴趣,对生活满怀希望似的。过去,他一天就愁生计,很少同人拉扯闲话;虽然解放了两年,也不大参加开会,觉得梁正这些人不顺眼,也就不愿跟他一道,新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

全昭说着,同大家一起往会场那边走去。

“公家的事以后还是让则丰他们多管好了。”最后,他说。

“哪能这样呢。走吧,向人家学习学习去。”

“那,不行。你要打退堂鼓怎么行呢?大家的事情,大家都关心才好办。”

一会,廷忠来找到她们,说是斗争会要开了。在会场周围找了大半天没找见她们,以为她们先回了呢。

杜为人说。

金秀又不说了,全昭这才想起对方的话中有话,一时也觉得自己太不体贴对方的心情了,有点抱歉。

他们回到长岭已经是黄昏了。杜为人和全昭他们都同廷忠到他的家里。正好马仔和杨眉他们几个都在那里等着。杜为人叫马仔去把苏嫂、则丰和徐教授他们找来。同时,叫他顺便上树顶广播:吃过晚饭,各个贫雇中农小组组长都到学校开会!杜为人马上变得十分严肃,好像一个指挥作战的将军。别人都不敢问他什么。全昭憋不住,问:“打算怎样搞法?”

“在革命队伍里有同志,到学校去有老师,怎么没有人帮助呢?”

“等一下就知道了。”杜为人回答得很干脆。

“学习没有人帮助总是不行的。”

“哎哟,对我们也保密呀?”全昭说。

“你以后慢慢学也就有了。像你们那样,把工作做好了,将来也还可以到大学甚至到外国去学习呢。”全昭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

“不一定是保密,可也没有必要先说。”杜为人还是那样冷静,像个哲学家在沉思。

“都能跟你们一样有文化多好呵!”

丁牧和全昭互相看了一眼,也都不作声。不到一袋烟工夫,则丰、苏嫂他们都来了。杜为人才同大家说,省委特别重视他们这个乡的工作,贺书记今天亲自赶来了,要求各人一定认真地把各人的工作负责搞好。这地方,从现在所发现的情况和公安部门掌握到的线索来看,不仅是几个封建地主的问题,而是还有帝国主义间谍的问题;山上几个家伙,不单是杀人越货的强盗,而且是一种武装的政治土匪。现在,把它们一网打尽的时机已经成熟了。马上就要开会,先把梁正叫来坦白交代,看他讲不讲,他不讲,就让花心萝卜和亚珍出来当场剥他的画皮。

“我们读是读了十来年,有些东西读了也不顶用。”

“我们要走好这一步棋,通过这生动的事实来大做文章,教育骨干和提高群众觉悟。”杜为人说罢又转向杨眉问,“赵佩珍态度怎样?肯不肯坦白交代?”

“傅同志,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要读几年书才能跟你们一样呢?”

“她肯讲。她很怕死,她说只要——”

杜为人收起笔记本走了。全昭他们三个人走到麻子畲的农会看了看。会还没有开始,家家户户都上坟去了,开会的人还没到齐。廷忠到这里的表兄弟家串门去了,全昭同金秀则到通讯班去找报纸和信。三中队的信不少,有杨眉的,有丁牧的,有徐教授的,也有全昭自己的;另外,还有一封是给冯辛伯的,上面没有写同志也没有写先生,就只写冯辛伯亲收。是一般女子写的字。金秀拿起来,疑惑地看了看,全昭轻轻地说:“这一定是他妈写来的了。”金秀眼睛直直地没有说什么。全昭把信全放进口袋,好回去分给大家。然后同金秀慢慢地走到小学校的操场来。全昭几次想同金秀说些什么,就是不好开口。终于,倒是金秀先说话,她问道:

“只要她肯讲出来,可以给她宽大。花心萝卜不会变卦吧?赵光甫他要回山上,准他回去。他们的根这一下子给挖了,他们不下来,在山上啃树皮吗?”

“好,好,太好了。你们倒是主动地来了,我还派了人请你们呢。”杜为人眼睛里闪着胜利的喜悦,“这一下,我们的工作进展就快了。你们先别回去,等我开罢会,一块吃了晚饭再走。你们可以去参观参观这里麻子畲村的斗争会。我现在准备一下,马上就开会了。”

杜为人把话说完,环视了大家一眼。各人都紧张地沉默着。

开头,全昭说了说,然后,由金秀和廷忠分别将花心萝卜的坦白和赵光甫想回来自首的详细情况向他讲了。最后,全昭又把他们刚才在村里安排的事说了说。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沙洲虾,跳不了几下。你们负责把他们带到会场去吧。先不要他们露面,让他们每个人单独在一个房子,等叫到哪一个,再把他领进会场来。”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谈边走,不觉就到麻子畲了。时间已经是晌午,团部的同志正在休息。一会,通讯员去找到杜为人来了。杜为人说,过午团部还要继续开会,贺书记专等着听他的汇报。要全昭他们马上就把情况告诉他。

“梁正这个家伙力气好大的呵!”则丰说。

“是的嘛,好像我们工作队同志这回学挑东西一样,开头很吃力,现在不是也学会了。”全昭说。

“力气再大,也飞不了。我们是叫他来开会的嘛,他不一定知道。为了妥当一些,找两个民兵去盯着他的屁股,怎样?”

“讲话也是学得来的。起初,我还不是不愿说话,后来慢慢的也敢讲了。”金秀说。

“好,这样保险些。”

“这可是难了,我愿犁半天田,也不愿开会讲一回话。”

正说到这,赵三伯含着烟斗,不声不响地推门进来,让大家都愣了。杜为人马上招呼他:

“要讲就讲呗,别害怕嘛,你胆子那么小的。往后,你要学多讲话才行呢。”

“赵爷爷,等一下我们马上在学校开会,你也去听听。同志们,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各人就干各人的事去吧。”

“杜队长一定要我去吗?不要我讲话吧?”廷忠担心地问。

杜为人的话刚说完,每人怀着既紧张又愉快的心情走了。

原来是省委贺书记到土改团来专门了解长岭乡的情况。杜为人就是要他们这三个人去团部汇报。

赵老头含着烟斗不离嘴,坐到丁牧的床上,一会才轻轻地对杜为人说:

“我说要你一道来正说对了。”

“听说赵光甫回家过节来啦!今个还没走。”

全昭看了信,脸上浮着笑意。廷忠和金秀看她高兴的样子,问是怎么回事。她把信交给金秀,顺口对廷忠说:

“知道。不几天他们全都会回来的。赵爷爷,走吧,我们到学校去。”杜为人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然后同赵三伯往学校去。

全昭他们三个人走到半道上,土改团的通讯员迎面赶来,见了他们很高兴,说是杜队长要他送封紧急的信,随即把一张叠成三角形的字条给了全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