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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同她说话不是害了她吗?她回去不是挨打就是挨骂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叫她?”全昭带着既遗憾又责备的口气说。

“现在地主婆还敢那样呀?”

这时,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拿着一根扁担和一副挑米筐的绳套蹚过河来。她身材瘦小,精神委靡,像给霜打过的香蕉似的,面容布满着忧郁。她走到他们跟前,提心吊胆地低着头,加快脚步走过去了。杨眉让她走过后,才对全昭和小冯说:“她是覃俊三的丫头,叫亚珍。地主婆限制十分严厉,不让她跟别人说句话。”

“怎么不敢,你说她就老实了呀?还早呢!”

“去你的吧,才过二十岁就想当老爷啦?”杨眉往她的肩上捶了一下。

“真是不得了,我们赶快把工作搞快点吧,让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早翻身。”

“是不是我的心情比别人老得快一些?”全昭说。

他们三个顺便在河里洗完脚才往回走。

全昭说,这个问题她自己检查起来,觉得思想上看不起什么人那是没有的,只觉得和某些人在一起没有什么谈的,但跟某些人,特别是那些比自己年岁大点的人谈起来,却谈得多一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廷忠好心好意地打听他同全昭出去究竟谈了什么。小冯说,他要走了,大家互相提意见,批评与自我批评。

“是不是骄傲的另一种表现?”小冯不敢肯定地问。

廷忠听了,说道:

“还有,”一会,杨眉又想起来补充说,“人家说你跟同班的同学不大谈得来,总是找高班的同学、找老师谈得多,不知怎么回事。”

“各人的伤疤各人还不肯碰呢,人人有脸,树树有皮,谁情愿让旁人揭短呀?你叫我帮别人做什么,我从来都不计较,你要我伤情面,可是不好开口。”小冯对他说:“这都是旧社会的规矩,旧社会是人剥削人、损人利己的,别人劳动来的东西,你抢我夺,兄弟姐妹为了抢财产闹得六亲不认。如今新社会可不一样了。对自己人来说,我们要做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要讲团结互助,互相批评,大家进步,目的是为了各人把各人的工作做得更好,使社会进步,国家强盛,老百姓幸福。”

全昭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能变成那样,当然好啰!你看能吗?”廷忠用心地听小冯讲完了,觉得挺有道理,但是又有点怀疑。

“我也这样想,全昭太细心,做什么事情都想了又想,想它那么多干吗?”杨眉说。

“当然能嘛。”

“我说话更不会拐弯了,我总以为你考虑问题太周到了。凡事想得太周到了,就什么事也不敢做了。”小冯想了想说。

“我看我们老百姓不行。”

“我们对你主要是这个意见。你看我有什么毛病也提一提吧。”经过好长的沉默以后,全昭才重新说。

“这要慢慢来。开头少数人先实行嘛,比方现在你同则丰、苏嫂几个人,大家有意见互相提提,有话都当面把它讲明白,不要沤在肚子里,各人工作起来也就顺当了。”

他们边走边谈,不觉走到河边来了。现在已近黄昏,看牛的,耙田的,壅玉米的,压瓜苗的,种甘蔗和花生的,都已经回到家了。河边上,间或有一两个迟归的人走过。

“我们这几个人也各有各的算盘。”

“我没听说什么。”杨眉说。

“慢慢来嘛。以后你要带头多干点啰。”

“糟糕,群众有什么反映吧?”小冯表示很遗憾。

“我能干就干呗!哎,小冯,你不走不行吗?多住两天,给我开导开导。你今天这一说,我可是又明白了一层道理。”

“谁骗你!”全昭说。

“我走之后,老丁过来是一样的。”

“我近来有点急躁倒是真的。前回杜队长批评了我,当时脑子马上还转不过弯来,过后想了想,自己的确是脾气有点急躁。”小冯平心静气地说,接着问道,“徐图也有这个感觉吗?”

“他,没你们年轻人机灵吧。你过岭尾那边以后,还要常来呵!”

“我笑小冯把头发都推光了,还使劲搔什么呀?”

这时夜已深,小冯觉得明天就离开了,有件事放在心里,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讲出来,好像是背了一个小包袱。刚才吃晚饭时,把话才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现在他想了又想,终于又把话接起来,意思是希望廷忠找个老伴。

“笑什么?”全昭问她。

“老韦,你前回不是同我讲过,你这间屋子空了好多年不住人,叫风吹雨打得塌的塌漏的漏?”

小冯搔了搔头,杨眉扑哧地笑了。

“是呀。”廷忠应了一声。

“我也觉得小冯近来说话不同以前那么客气了,是什么道理呢?自己应该想想。”杨眉说,直看着对方的神气。

“人家说,”小冯又接着说道,“一个人没有老伴,也就跟一间房屋没有人住似的,容易衰老。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让杨眉也说吧。徐教授对我说,他也有这个感觉。自己思想上没有这个东西,在行动上却让旁人感觉到了,那是怎么回事?”全昭边走边说。

“小冯,你真是有心人啦。”廷忠微微一笑说,“我说过了,这么大年纪,自己没那份心机,再说,也没谁肯来跟我过了。”

小冯好像突然遇到袭击,有点不自然,却努力克制着。“自满,我有什么值得自满的呢?我自己不觉得。”他想了想说。

“你看苏嫂怎样?”小冯放低声音正经地问。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觉得你近来有点自满,尊重别人不够。”全昭把话说得很认真,特别留意看看对方的表情。

“那……现在不行了,人家是烈士家属,她要同我过的话,怎么对得起革命同志嘛。”

“也好,你们先说吧,对我有什么意见?”小冯说,态度也平复过来了。

“那,没关系嘛。”

全昭把气消了以后,才说因为小冯明天要到岭尾去了,特意来找他互相交换交换意见的。

廷忠没有再搭腔,小冯也没有再说下去。第二天早晨,小冯仔细观察他的房东,觉得他脸色开朗了些,嘴角微露着笑意。他说他不能送小冯过岭尾去了,苏嫂昨天就请他今天去帮她耙田。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谈吧!”过了好一会,小冯才说了。

“好呀!”小冯意味深长地说。

本来是要好好地在一块谈一下的,哪知道为了这一句话,弄得三个人都不愉快,走了好长一段路,谁也不肯再讲话。

“你得常过来耍呵!”廷忠把木耙扛上走了。

杨眉从旁说道:“别扯了吧。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一个胡猜,一个死不认账,这样争下去能有个什么结论?”

小冯看着廷忠的背影,不觉微笑起来。

“你为什么那样敏感,你有什么事怕人家说的?”小冯有点不高兴起来。

这是小冯到岭尾去的第三天晚间,杜为人也到了那边,他们都在金秀住的房东家楼上开会。突然,廷忠和丁牧跑来了。

全昭信不过,紧盯着又问:“没有什么?我看你一定说了人家什么话。”

廷忠气急败坏地爬上了楼梯来,看了看没有别的人,然后才从胸前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往杜为人他们围着的桌子搁下,说:“队长,你看!”说完就站在一边,等待给判断。丁牧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没作声。大家愣了一下,直盯着他们两个人。

全昭听到廷忠和小冯说话中提到了她的名字,也看出小冯的表情跟平素有些不同,感到奇怪,出了门才问小冯怎么回事。“没有什么。”小冯漫声应道。

“什么事情?”杜为人看着丁牧的眼睛问。

小冯笑了笑走了。

丁牧移了移步子,坐在床头上。

“去吧,你快去。”廷忠看着小冯的眼睛说,“让我收拾!”

“是这样一回事。”丁牧说。

小冯还来不及说什么,全昭和杨眉进来了。邀小冯出去走走,小冯请她们等一下,让他收完碗筷再去。

“你坐!”杜为人让廷忠也坐到床边上来。

“我在旁边看,工作队的几个女同志当中,全昭可是个好姑娘呀!”廷忠说,拿试探的眼光看了看小冯。

“事情是这样,”丁牧接着说,“覃俊三的丫头,在河边企图投河,叫廷忠发现了——”

小冯摇摇头,腼腆起来。

“呵!就是那个姑娘,我们大前天还——”小冯想起那晚上在河边见到的人。

“我已经是过了半世的人了,一担谷子已经吃了一头,想不到这些事情上了。你们后生倒是正当时候呢,有了对象了吧?”廷忠倒不是同小冯开玩笑,而是真正表示对他深厚的关怀。

“别打岔,你们怎么啦?”金秀小声地堵住小冯的话,同时拿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廷忠听了,反应并不明显,只是平静地,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地说:

“是这样的。”廷忠抢过来说,“我今天同老丁去壅玉米回来,看看米缸没有多少米了,趁天还早,挑了一担玉米去磨坊。磨坊的丁老桂说,覃家那丫头亚珍说是今天来取她的米,没见来,叫老鼠搬了,他可不管了。叫我回头看到她,叫她快去取。我说,我同覃家是冤家,不好说话。丁老桂说,这和亚珍没关系的。我说,在路上见到就说,到她家去,我可不去了。我看日头落山了,就赶紧往回走,走到河湾那棵木棉树底下,天已经昏暗了,朦朦胧胧地看见有个女人在那里躲躲闪闪走两步停一步、走一步停两步的,好比拴在树上的牲口,老在一个地方转,眼睛直往河里瞅。我怕惊动她,放慢脚步悄悄地走到她背后,才认出是亚珍。”

停了一会,小冯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对方,然后鼓起勇气说:“老韦,几天来我这样想,老是让福生给苏嫂和伯娘帮带,不是长久的办法。是不是你再找一个人来一起过,把福生也能照顾上了。”

“我叫了她一声,她惊慌起来,立即要往河里跳,我的手来得快,马上抓住了她,死劲拉了她走到路上来。她眼珠子死死望着我,好像不认得我似的,口里直说:‘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我慢慢地同她说了好些话,她才清醒过来似的。我就把她带回村里来,她说死也不回覃屋了。我回到家,同老丁商量,把她送到苏嫂家去住,不叫声张出去。到苏嫂家以后,她才放了心了。现在是全昭和伯娘照顾她,这张字条就是她交出来的。原来——”廷忠说到这又望一望周围的人,好像放心不下。

“反正还在一个乡里嘛。”小冯也找不出更多的话来排开惆怅的情绪。

“你说吧!这里保险!”杜为人说。

“冯同志,真舍不得你走呵,我们才相熟——”

“原来梁大炮是个大坏蛋呵!”廷忠继续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廷忠心情不那么安然了,要说什么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小冯也摸不开说什么好,饭都快吃完了,廷忠才说:

仿佛听到一声霹雳,各人惊了一下。只有杜为人十分沉着地把信翻开来看完了,又仔细听廷忠继续说下去。

“对,对!”

事情原来是这样:覃俊三写了一张纸条,不知用什么办法交到他的小老婆手上,叫她逼着亚珍送给梁正。亚珍受过梁正的侮辱,害怕去找他。回家又不能交代,再就是看看这个家已经被抄了,自己将来不知怎样归宿,不如死掉算了。想不到廷忠把她救了过来。

“怎么不急呀,不是说要在清明前把田分下去吗?”

廷忠把事情的头尾都讲完了,杜为人叫大家看看那张字条。只见那上面写道:

“你可是那么急呀!”区振民对她笑道。

三两正,赵要退股不干,其妻已同人讲价:人走,还将本钱抽出。我意将萝卜上圩场去卖一趟看。是不是把赵那一股份去掉,请上峰定夺。万事小心。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一场春水,一场鱼,识时务者为俊杰。知名不具。

“冯同志,明天你可快来呵!”

“这是什么话呀,不明不白的?”金秀奇怪地望着杜为人。

四个人分两头走了,金秀不放心地回头去喊:

“是呀!妈妈的,说的什么黑话?”小冯也弄不明白。

小冯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金秀。金秀也正带着笑意看着他;他又望了望廷忠。廷忠一时不大自然,但马上说:“那边需要人手,你就去吧。”

杜为人说:“这不明白吗?翻译起来大概是这意思:覃俊三通知梁正,赵光甫已经靠不住,想洗手不干了,他老婆同工作队正在讲价钱,打算把枪支也带回来。他的意见要设法让花心萝卜上山一趟,告诉他们把赵光甫搞掉。叫梁正去问他们的上级是不是同意。最后嘱咐梁正不要露马脚,加小心,耐心等待。共产党的天下不会太长等等。开头三两正,是梁正的外号吧,三两木是梁字不是?”

区振民说:“小冯,叫你明天就到岭尾来同金秀一块搞工作呢。你回去收拾一下。”

杜为人的话才一落音,金秀不禁拍巴掌说:“这就看明白了!三两木是梁字,不错不错。”

“这还不简单,肯学就会了呗!”小冯说。

杜为人不管金秀他们讲话,自己继续思索这个问题,看了看马仔和丁牧他们说:

“人家还耙得不错呢!”廷忠代小冯把话答了。

“敌人可是好厉害的哩,可见我们工作还是有许多漏洞,他已经被扣押了,消息还那样灵通。”

“噫,你还学会了耙田呀?”李金秀看了看小冯说。

“可能是他家里人通过送饭的关系,把消息透露给了他。”小冯说。

区振民同杜为人再谈了几句,把刚来的文件拿着,就同李金秀一起走了。他们走到半路上,正遇着小冯和廷忠耙田回来。小冯背一张木耙,打赤脚。不知什么时候他剪了个光头,脸庞晒得黑红黑红的。

“不是可能,一定是。”金秀肯定地说。

“摸一摸看再说。”

“你这不是太主观了吗?”小冯的语调软,口气却挺硬。

“不会吧,赵佩珍比他大好多岁数呢。”

“地主阶级是要同我们拼到底哩。好吧,我们讨论的题目要变一变了。”杜为人表现既严峻又轻松。接着问:

“你看他是不是跟赵佩珍搞什么鬼?”杜为人望着区振民说。

“大家看怎么搞?梁正、花心萝卜怎么处理?”他对每个人都扫视了一下,好像要考一考大家似的。各人都抑止不住激愤的样子,纷纷发表意见,有的说,马上去把两个家伙抓起来,不然他们跑了;有的说,还是把信交给梁正,我们派人盯着他屁股,看他怎样搞鬼,抓他的尾巴;有人马上反问:谁把信交给他呢?要亚珍送,她死也不肯的,同时也容易走漏风声;有的说:梁正是岭尾村的盖子,大家被他压住了,连我们也给他蒙了眼睛,难怪群众动不起来。

李金秀觉得这两天梁正的神气不大对劲,嘴巴唱的调子倒挺高,实际上不动脑筋,打摆子似的,冷一阵热一阵。她把这看法向杜为人说了。

“你说怎么办好?”杜为人看坐在一边的廷忠问。

区振民点点头,然后对李金秀说:“明天就去,还有什么事吗?”

廷忠望了望小冯又望了望丁牧,说:“地主真是田里的蚂蟥,你拿它上路边来晒干了,也弄不死它,一见到水,又活了。我早就说了,山上几个家伙留着是祸害,他一'定是跟地主有勾结。”

“明天吧。”杜为人看了看区振民。

“你说现在怎么办嘛!”马仔看廷忠扯远了,急着把话引到正题来。

“他什么时候去呵?”李金秀紧追着问。

“我说,先不张扬出去,反正梁正没收到信,他不会怎么的,我们把赵光甫劝回来了。三面对证,他就没话说,也没地方跑了。”

“他能行吗?”李金秀看了看两位队长。显然,她平静下来了,仿佛是挑着重担的人,放下来歇了一阵的一样。

“有了这信,梁正还硬得了呀?”金秀说,“你不快点抓他,这个村子老也打不开,等到别处人家都分田了,我们还是乌龟爬沙,拼命撵也撵不上。”

“同廷忠在一块的那个大学生,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和一个立场坚定的工人阶级战士合作,正好。”

“大家都说了,我也讲讲我的意见。”杜为人说。

“小冯,哪一个?”

各人马上静下来,都注意地听他讲下去。他说从这封信来看,山上几个土匪一直坚持不下来,同我们顽抗,不但有地主支持,甚至还有政治背景,他们的靠山不止是覃俊三。信上写了覃俊三还有个需要请示的“上峰”。现在就必须把这个“上峰”找到。杜为人认为大家的意见有的是对的,但只说了一方面,根本问题还没有讲到,或者讲到而没有说完全。他主张采用放长线钓大鱼的办法,认为廷忠和丁牧把亚珍藏起来是对的,打算把她继续藏起来,在外头就说她投河自杀了,好迷惑一下敌人;对梁正要加强监视,在群众场合尽量减少他的影响;另一方面要加紧做赵光甫的工作,可以答应他的条件:保证他生命安全和生活出路,允许他戴罪立功。要是他带武器回来有困难,不带也行。花心萝卜就是花萝卜,他本人没有什么骨头。但也派人盯着他,做他的工作,叫他转到我们这边来。不过要小心,不能让梁正发觉。如果赵光甫回来,花心萝卜又起义,他们的“上峰”就会露馅。再就是要赶快报告请示上级,派公安人员来配合。长岭的划阶级工作,由则丰多负责干;廷忠和苏嫂着重搞这件工作,小冯要把梁正盯住,再找一个积极分子配合。

“我们商量了,把小冯调过去帮助你怎样?”杜为人向李金秀问。

杜为人这样一布置,大家都说解决问题了。

“对啰,自己先有信心要紧。”区振民说。

“看起来敌人跟我们现在是短兵相接了,同志们晚上走路可得加小心。马仔,你把廷忠和丁牧两个同志送回去,明天再回来。”最后,杜为人这样补充说道。

“行,拿出信心来就行。有困难,记得找群众商量,请示党组织,就是一座山都能搬得开,何况是几个地主?你不是当过工人吗,拿出工人阶级的风格来嘛!”

大家都带着既紧张又松快的心情离开了座位。有的试试电筒的光轮,有的拿出手枪来检查一下子弹,有的往灯边点烟抽。

“我搞?不行,不行!”她停了一下,摇摇头说。

“狗入的,梁大炮、赵佩珍都是一路货!”马仔说。

“你搞呗,没有信心吗?”杜为人看着她的眼睛。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金秀说。

杜为人正说着的时候,李金秀急得满头是汗地来了,一进门就叮当地嚷:“杜队长,你把区队长调走,工作怎样办呀?”

“花心萝卜近来怎么啦?”廷忠问。

“估计这样分头搞起来就快了。”

“他,就是一条癞皮狗,谁手上有块臭肉,就跟谁。那天他斗争覃俊三就是做戏,别看他声音大,空打雷的家伙。”廷忠说。

见到这个文件以后,杜为人觉得土匪问题和武器问题,是当前这个乡存在着的严重而必须解决的问题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土改团部来通知要把区振民调到二中队去,加强那边的领导。杜为人同区振民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干部作这样的调整:把小冯调到岭尾去协助李金秀,他自己也多往那边跑;长岭这边,让丁牧过来接替小冯,继续加紧对廷忠的培养。土匪家属的工作,要全昭协助杨眉积极进行,划阶级工作,放手让廷忠他们去酝酿,采取自报公议、民主评定、领导批准、三榜定案的办法。

“我看呀,还有一个大家伙我们都给忘了,何其多这个人,清匪反霸时我们把他堂兄何其仁打死了,他就那样甘心呀?别瞧他假装开明,献田献屋的,嘿,我看靠不住。”金秀站着不动,好像余意未尽似的,还要谈下去。

省土委的《土改工作简报》,用头条的地位批发了杜为人的报告。批语上指出:“长岭乡这段做法,深入了群众,贯彻了‘三同’,注意了思想发动,培养了贫雇农中的骨干,给下一步工作打下了基础,这是值得重视的经验。各地在继续展开这一斗争时,应该特别注意挖根工作:把贫雇农的穷根苦根挖尽,求得思想的进一步提高;在此同时把敌人暗藏的武器,勾通土匪、反动会道门等等组织的根彻底挖净。这样,也只有这样,伟大的农村社会改革运动,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何其多我找他谈一次,摸他一下。花心萝卜你们找个空同他谈谈看,可能他会转变得过来的。廷忠你们走吧,明天来汇报赵光甫的情况。”杜为人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