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都柏林人。”
“你们是哪里人伙伴们?”
“继续冲啊,喂,冲啊,喂。”
就是在他说话之际,军团的第二次攻击波已经爬上来穿过去了。天哪,威利想,如果总是这个样子,他也许早就成了士兵了。
“好运,伙伴们,好运。”
“好了,伙伴们,我们到达了我们的战线。我们天亮赶到这里了。干得好,伙伴们。别的小伙子将会从我们这里通过。别挡了他们的路。”
非常甜美的招呼,非常甜美而随意。即便一点也不在乎周围的拉长的刺耳的嘶鸣,可是头顶上榴霰弹冷飕飕的撕裂,究竟是从什么方向来的,威利全然不知。
比格斯欢呼起来。那个血花四溅的早上,比格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光亮从东边林地快速地大步赶来。他这时嚷叫起来。
天哪,他们也许这次一下子就冲上去了,把德国鬼子彻底从那座桥上轰下来,把他们赶到后面的平原上。战马冲了过来,眼见着上千名骑手奔流不息地穿过了开阔的平地。那真是壮观,马鬃在飘飞。
“杂种们,杂种们。”他嘟哝,像白天一样清楚,又如同一只巨大的狗一样吠叫。
然后,兵贵神速,工兵们从他们后面赶上来,带来了一卷卷铁丝和所有铁丝网需要的一切,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安装就绪,应该什么样子,就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他们都在努力跟上他,他们都在竭尽全力。这时,威利看见两个德国士兵站在水泥掩体里的奇怪景象。他们看上去非常糟糕的样子,像醉鬼一样摇晃,呻吟。整个坚固的机枪掩体从中间部分向两边噼噼啪啪地发出爆裂声,烟雾和弹药味儿四处弥漫,一挺机枪从一个破损的枪眼向外扫射,仿佛一个孩子在引导方向。克里斯蒂·摩兰不得已把米尔斯手雷派上了用场,拉着引子,扔向乌烟瘴气的空中,手雷撞到了水泥掩体,掉进了一个大裂缝里。水泥建筑物里响起闷声闷气的喘息,然后悄无声息。火焰突然从那道裂缝里蹿出来。紧接着,克里斯蒂·摩兰开始对着那两个敌对士兵大喊大叫,端起刺刀,拱起身子,冲了上去,威利惊恐地大睁眼睛,眼看着他把刺刀捅进了第一个士兵肚子里,又一声野蛮的吼叫之后,拔出刺刀,捅向了另一个士兵,正好捅在了上肋侧把刺刀卡住了,因为克里斯蒂在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往回拔刺刀。那个士兵倒下,克里斯蒂站在了那个士兵的胸上,再次用力拔出他的武器。
“摩兰呢,列兵?”比格斯少尉问道,“军士长哪里去了?”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些傻蛋蛋,要是你们跟不上来,我他妈的就向你们开枪了。”
“他在乔·基尔蒂和另外几个士兵前面,”威利说,“就在前边不远。”
他们很高兴跟在他身后,可是他似乎甩掉了一切沉重和疲劳,在坡地上爬,活脱脱一只在坡地上行动自如的野兽。他一只手里握着一颗米尔斯手雷,另一只手里拖着他的来复枪。
“我去找找他们。他们冲得太猛了。我要去坡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守住这地方,列兵。”
“他妈的杂种们,”克里斯蒂·摩兰说,“快跟上,你们这些傻蛋蛋,我们可别他妈的出声啊。”
“没问题,长官。”威利·邓恩说,有点惊异。他从来没有听别人要求他做这样的事情。不消说,他是这里最有经验的士兵,尽管列兵史密斯也许大几岁。他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得意。
超出他们的预期,他们已经到达了那座桥的坡地。坡地下面有个弹坑,像一个湖,像一个装点景观的湖那样溜圆。因此,他们急匆匆沿着弹坑边缘各显神通地往前赶,从主要队伍里脱离出来,找路前进。远在身后的机枪万挺齐发,向高地毫不留情地喷射,如同某种方式构成的密集的火力网。接下来,也许担心英国的士兵接近了火力射程,射击突然停止了。突然间,右翼的一架机枪立即开火,子弹诡异地嗖嗖地在他们头上飞舞。
一个小时过去了,威利琢磨他们是不是应该后撤了。要么继续向前冲。这地方到处都是别的连队的士兵。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成群、成群的德国俘虏在往下走动,走向起始战壕,再往那边,又是成群的德国兵,能装好几火车。不过不管如何,大量的救命水送上来了,送水的士兵似乎认为他们和别的队伍都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好似在赤地千里的沙漠里的人,对着水壶嘴儿咕咕喝水。那种干渴如同婴儿的干渴,首次袭来的干渴,你简直不能把那种干渴劲儿解了。
比格斯在他们前面领队,随时回过头来冲他们吆喝。极其罕见的场面。
接着,克里斯蒂·摩兰回来了。他非常平静。乔·基尔蒂、蒂米·威克斯以及另外四个士兵都回来了,像雨来了一样正常。很难说他们是否使用过机枪;看样子没有派上用场。他们是怎么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扛到坡上去,又怎么像迷路的羊群一样回来的,威利想象不出来。这些机枪手锻炼成了一个独树一帜的小群体了。
他们好像在跑步穿越斑斓的色彩,这是威利所能想到的。只是深一脚浅一脚随时会被绊倒在地。肮脏的褐色土地转眼之间变成了刺目的斑斓色彩,黄色,红色,甚至光怪陆离,狂野的绿色,坚硬的黑色地块,战刀与一如闪电一样白花花的矗天矗地的刺刀尖儿。
威利突然觉得筋疲力尽了。
乔·基尔蒂和蒂米·威克斯扛着机枪一路向前冲去。在威利看来,他们前面不过是区区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根据经验知道如果他们现在暴露了,就会全部报销。那座桥对他们来说居高临下,即使在这狂野的黑地里,倘若德国鬼子能够发现并且立即开炮开枪,到了天亮战事一结束,就没有几个士兵能返回威克洛、都柏林和梅奥了。工兵们刚刚冲上去,德国军队就放射出了斑斓的照明弹,在他们的战地前沿发出攻击就绪的信号,因此阵地上还是一片安静。热气像泥泞一样糟糕,像空旷地带越积越厚的恐怖,他们大汗淋漓,内衣内裤全都湿透了,他们都如同大脚丫在大袜子里和稀泥。彼得·奥哈拉和史密斯,还有麦克瑙坦步调一致,他们左边全都是部队别的连排的人。但是,整个师都在行动,这只是先遣队伍的攻击波。他们知道在他们的右翼是北爱尔兰三十六师的士兵,也像他们一样在推进,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这是在这一带发起的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黑压压一群提心吊胆的人在活动,他们都很清楚,在扑向死亡的卑鄙的怀抱。每时每刻,他们都料到子弹会把他们打穿。或者榴霰弹会把他们柔软的身体炸得缺胳膊缺腿。炮弹爆炸的气味把他们呛得要命,彼得·奥哈拉终于放弃把按份儿供给的乱炖强留在肚子里的努力,开始向虚幻的狂暴的黑地里呕吐起来。士兵们被看见倒下,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可怕的极度厌恶。
“那边情况怎么样,军士长?”他问道。
他们前方远处的战场有三处地方敞开了。巨大的土褐色山脉拔地而起。在威利看来,它们如同勒格纳基利亚山一样庞大。那土褐色山顶矗向群星,似乎在那里翱翔。成百道彩虹从山顶展开,炫目的黄光在天空黑黢黢的釉质上横抹一道。威利脚下的稀泥浆在忽悠,一场小小的风暴在海上形成了。佛兰德斯这个温暖的夜晚向他们迎面扑来,猛烈的西风在战壕里肆意窜动,如同一场热带大风暴,他们现在拥抱和祈祷的大地在震颤。一连串震撼的咚咚咚的声响滚滚而去,急不可待地一路奔向英国老家。然后,在他们身后,长长的、长长的机枪战线开火了,喷射出了一条蕾丝,一片密集的外衣般的子弹向那座桥飞去。比格斯在督促他们出击,他们纷纷跳上梯子向上冲,威利像别的士兵一样攀爬上去,这次行动令人猝不及防,他竟然忘记了尿裤子。
“他妈的了不得,”克里斯蒂·摩兰说,“我们一下子就走进了那个他妈的村子。你们这些讨厌鬼在哪里来着?”
但是,没过一会儿,比格斯看了看表,告诉他们都跪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士兵们听说,工兵们要去引爆那座桥下面的一些地雷。工兵们从一九一五年开始挖战壕,现在已经是一九一七年了,没有人真正知道去完成一项把他们炸飞的尝试,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形。不可思议,他们只是服从命令,没有人能想象排除地雷又会怎样,因此他们也只能大体上设想,远处会有一些细小的爆炸声,这样也许能够也许不能够帮助他们攻占阵地。
“我们打算向前冲。比格斯说就在这里了。他去把你们找回来。”
“野蛮而稀奇。”克里斯蒂·摩兰后来这样下结论说。
“是这么回事吗?我们看见他了。一个很大的他妈的铁家伙砸下来,砸在他身上了。我根本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只见那些他妈的星花儿从他身上溅起来。那一定是一个照明弹什么的。把可怜的小子砸死了。”
大炮继续吼叫,嚎叫。凶猛的爆炸,轰炸,通通响个不停。军士长因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吹起口哨来。《吟游的孩子》这时在他的唇边低低哼着,一个罕见的现象,因为他从来不打口哨。威利在自己的心眼儿里看见炮手们在操纵大炮,如同他们过去一样驾轻就熟,很清楚什么时候干什么,好比星期六的舞会。他们真好像是在跳华尔兹舞,把那些铁家伙使唤得得心应手。然后,经过三个小时热烈的凶猛轰炸,它们又一次消失了,它们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际嗡嗡作响,接着一件更野蛮、更稀奇的事情发生了。
“天哪!”威利·邓恩说。
你也许认为克里斯蒂·摩兰会接着告诉士兵们他有什么感受,因为那也许是这个故事的要点。但是,留个尾巴才是他的胜利感,他兴奋不已,他不说了,他忘记了长期隐藏在他脑子里的想说出来的话。然而,这大体上已无关紧要了,他们都很了解他的心境了。他们很了解,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所有他妈的伙伴们都在那里。你真应该看看那地方。也就几英亩地大,有几处是白灰的点儿,那就是他妈的房子所在地。三十六师的那些虔诚的北爱尔兰士兵在那里乱转,叫我们美妙的他妈的爱尔兰佬,他们就这样称呼我们,还和我们握手呢。还有澳大利亚人和各种各样的疯杂种。成千上万他妈的德国兵投降了,大喊什么他妈的“哥儿们”之类玩意儿,你没法拿他们出气。那个乱呀。你在他妈的夏天都柏林的星期六都难得看见这样的场面,威利。我们终于打赢了这个战役。这写进书里难道不叫人为难吗?”
“哦,当然,军士长。”乔说。
一点没错,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们到处走动,心情确实不一样。他们个个都扬扬得意。那位将军很高兴,可惜他们没有看见他。整个战役似乎都干得很漂亮,一件正确的事情。不消说,比格斯令人伤心,第一次上阵就阵亡了。不过,他们给了他一个死后的军功章。颁发了好几种军功章,满天飞。甚至克里斯蒂·摩兰也得到了一枚军功章,记在了他的士兵手册里。斯托克斯少校在一次小型纪念会上亲自给他别在了胸前。为了他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为了他在德国士兵身上捅了几个窟窿,克里斯蒂如是说。他们喜欢这类把戏,他说。如果他再得一枚军功章,他说,他就可以和威利抛硬币玩了,他说。胜者通吃嘛。
“你这样认为吗?”他问。
克里斯蒂后来说了很多,很多,可惜他们没有当回事儿,仿佛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似的。
多么奇怪的消除痛苦的血,就这样把克里斯蒂·摩兰思考的头脑洗过了。他一点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经历了这样一阵吵闹,便感到心头轻松,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威利离开队伍几天,去接受拼刺刀训练,他回来后发现克里斯蒂心情很爽。
“可怜的女人没事儿。”彼得·奥哈拉说。
“你怎么都他妈的都不会相信,威利。”他说。
“你可怜的婆娘的手呢?”乔·基尔蒂问道。“天哪,那个可怜的女人。”
“什么,军士长?”威利问道。
“就这么回事儿。”克里斯蒂·摩兰说,听到奥哈拉的话很满足。没有谁能笑出来。谁笑了谁能把他气死。克里斯蒂·摩兰,愿他安息吧,听到笑声准死。“这就是我当兵的原因。”
“国王大驾光临了。”克里斯蒂说。
“这是一个他妈的绝望的故事,军士长。”奥哈拉说,他听得脸都绿了。
“什么国王?”
“我们两个一天夜里喝酒了。我们两个上床睡觉时都半醉了。我那婆娘喜欢吸这种小管子香烟。因此,我们在凌晨一两点钟醒来时,婆娘那边的床着火了。她烂醉如泥,动也没动。我赶紧把她拖开了。就是那根他妈的烟点着了床,可她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感觉到。烧着的是她的右手。她干活儿用的正是右手啊。她在金斯敦的救济院当缝纫工。吹了。这样,我不得已干点什么事儿。于是,我看见他们正在寻找男人,我就当兵了。我跟你们说吧,她很高兴那份一分为二的津贴。就这么回事儿。”
“他妈的英格兰国王啊。”
“她怎么啦?”彼得·奥哈拉问道,感觉有点不安。
“不会吧,不会是这里吧,军士长?”
随后一阵静默。
“就是他,那家伙。乔治国王本人。坐着一辆漂亮的大汽车来的,下来车,和士兵交谈。日头下的事情他都谈。讨厌的英格兰的热情的国王。”
“因为我那婆娘把手烧了。”
“可是,军士长,你很讨厌英格兰的国王啊,你可没有少说这样的话。”威利说,深为自己出去训练感到遗憾。不过也只是出于好奇。
“那是为什么呢?”乔·基尔蒂问道。
“啊,可不。”克里斯蒂·摩兰说。
“咳,你们怎么想?国王和国家吗?债务缠身吗?躲避谋杀控诉吗?赌博输了吗?迷失了我他妈的路在兵营里发现自我吗?不是,都不是。没有一个他妈的理由把你们杂种们带到兵营。”他热烈地补充说。
“你说‘啊,可不’是什么意思,军士长?”
“为什么,军士长?”乔·基尔蒂真的很感兴趣,因为想到他自己参军特别偶然。
“啊,可不。”克里斯蒂·摩兰说。随后他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他在思考,威利猜测。军士长脸上有一种幸福的恍惚的表情。这十分罕见。“他很客气,”克里斯蒂·摩兰说,仿佛这话把一切都解释了。“所有的事情搁在一块儿,一个爱尔兰人咒骂英格兰的国王是出口气。不过他和我们交谈,人对人。连一点军官的架子都没有。好像他就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好像他像我们一样是普通人。是啊。他说我们是勇敢的士兵,名副其实。他还说他知道我们守在战场上多么他妈的艰难。”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参军吗?”克里斯蒂·摩兰说。
“他没有骂大街吗?”
甚至比格斯也开始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了。他把所有的地图和命令文件整理得井然有序。他看上去更像一块油酥点心了,但是他的声音保持平静,士兵们对小小的宽慰都很感激。克里斯蒂·摩兰不需要特别告诉他干什么。
“没有,他没有,威利,他没有。只有我才骂大街呢。他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吃烦了那些他妈的罐头食品。哎!他说他知道我们会把胜利的那天等来的,因为上帝站在我们一边,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这就是他说的话。”
梯子已经就位。所有的东西都异乎寻常地就位了。他们分到了足够的罐头食品,应对紧急状况。就是他们的军装也很干净,因为按命令认真地把军装刷洗一番,好像他们是新招募来的,如同他们中间的一些新兵那样。他们使用特别难闻的东西擦洗军装上的脏东西。这一切都是事前做的。仿佛这世界被重新创造了一次。克里斯蒂·摩兰说,实际上是一个真正他妈的将军在指挥部队。一个过去指挥过很多战役的家伙。克里斯蒂·摩兰说,他们应该成全他,让他成为战地元帅。
“你说什么了?”
他们就这样等待时,他们身后的大炮突然开火了。已经花费了整整一个星期往土里安装大炮,并且在大炮上披了伪装的焦油帆布。据说,大约摆开了两千门大炮,都在更适合的位置开火。炮兵喜欢同时使用三分之二打炮,另外三分之一冷却炮管。威利想,它们面世以来就这一次似乎有了射程,他能看见炮弹在那座桥下方一带很远的地方爆炸。那种爆炸声全都集中起来,汇合成一个声音,好像所有被诅咒下地狱的人发出可怕的哀号。即使你能把这种声音阻止了,你还能听见它延续三分钟。
“我说代我们感谢他的婆娘去年圣诞节送我们的礼物。”
他们一再受到叮嘱,别暴露什么光亮,因此谁都不敢吸烟。他们在安静的阴暗的战壕里或者坐着,或者走动。他们低声说话。所有的装备都就绪了,乔·基尔蒂和蒂米·威克斯现在是机枪手,因此他们四个人要携带大量的弹药箱。他们不得不亲自扛上刘易斯机枪,但是,与子弹带相比,那真是一个累赘。由此可以说扛弹药箱就和带了铅块赶路是一个道理了。
“老天慈悲,军士长。他又说什么了?”
“他妈的夜莺。”克里斯蒂·摩兰说。
“他说他会的。”
“什么鸟儿在叫?”威利·邓恩问道。
克里斯蒂·摩兰哼起了一支曲子,全都走调了。
大炮停止了好几个小时,周围的土地回归自己。这里像一个崭新的乡村,一个崭新的地方。夏天的雨让万物释放出气味,新的野草大胆地到处生长,好像一抹疯长的胡须,主要在树林里蔓延。连树林里的夜莺也叫起来,谁听了都不免感到纳闷儿。
“一个绅士,一个绅士啊。”克里斯蒂·摩兰说。
那天夜里他们得到了两个水壶,他们发现第二个水壶里面装满了茶水。这完全是一种爱尔兰特色。他们的孩子们在田地干活儿,前面是水壶,后面是大锅,厨房不会让他们失望。水壶后面是丰盛的乱炖和双份朗姆酒。这不是一场他们见识过的战争。
仅仅坚守到了下一个月,他们就又开始行动,老天慈悲,他们如果不是按命令再次返回到伊普尔一带,那就好了。
大炮不停地放,一连打了三个星期。飞机上的飞行员在想许多已经干过的漂亮的活儿。维茨查耶特村位于梅西纳桥上风,因此他们不会飞出很远,因为德国人像逮野禽的人一样守在那里。然而,据报告,前面的所有地面都挨过炸弹了。巨大的榴弹炮在铁丝网一带的阵地一直狂轰滥炸。除了少尉比格斯模棱两可,威利·邓恩感觉到了大战在即。他很害怕,但是印象深刻。
“我在伊普尔打发的日子比在该死的爱尔兰还长,”克里斯蒂·摩兰说,“他们日后应该给我一个荣誉市民称号。但愿我能说一口法语就好了。”
不管怎样,他们在午夜时分才被领进了战壕。一场绵绵细雨下过了,把夏日的灰尘尽职尽责地压了下去。那是那年六月初,星光点点,热气如同一件荒唐的外衣。考虑周到的将军把水放在了各个地方,工兵们说新路已经开到了前部的战壕,只要战斗一结束,所有的装备都能及时转运。这种情况不常见。
后来,那位“好”将军阵亡了,现在换了一位将军,克里斯蒂·摩兰称之为“哗变者”。“哗变者”高夫,他这样称呼他,因为他领导军官们进行了克拉军营那场暴动,多年前的事儿却好像发生在今天,当时他说,如果危机到来要他插手,他不会带领他的士兵反对忠诚的北爱尔兰人,因为当时他们自发组织成了北爱尔兰志愿军抵制地方自治。这一切好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要把那位好将军遗留下的摊子接过来。不管怎么,这就是军事计划。
克里斯蒂·摩兰的情绪高涨,把他酗酒日子里的那些故事讲给他们听,逗他们开心。只要这位军士长心情快活——如果那是真正的快活的话——他就快速地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瞎聊,似乎不知道他的那些念头会把他带往哪里。
“地地道道的老鼠与士兵的计划。”克里斯蒂·摩兰恶狠狠地说,一口糟糕的苏格兰口音。
在大家看来,比格斯有点神秘,他的脸色好像油酥点心。士兵们看不出来即将到来的战役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是他们每个人、他们所有的人当然都在瞅他的脸色,试图弄清楚他的信心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