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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的假设

“没错,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那位太太刻薄地说,“现在假设有一位女士,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获得一个完整的人生。这位女士的丈夫,无论是在趣味方面,还是智力方面,又或者在其他方面都与她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我呸!他简直就是一个混蛋!他瞧不起文学,世界上那些伟大的思想家的杰出思想总是遭到他的嘲笑。他娶了一个有灵魂的女人做妻子,他根本不配受到上天如此的眷顾。有一天,这个不幸的妻子遇到了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力量的男人——他正是她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她深深地爱上了他。那个男人因为刚刚找到一个与他心灵相通的女人而异常激动,可是他高尚的灵魂、正派的作风使得他没有立即向她表白。他离开了他的意中人,她立即去追赶他,毫不在乎这个黑暗的社会制度对她的束缚。你能告诉我,现在办理离婚手续需要花多少钱吗?据我所知,锡卡默尔山峡的女诗人艾丽莎·安·蒂明思只花了340块钱就办好了离婚。我也能——不,我说的是那位女士——也能只花那么多钱就办好离婚吗?”

古奇将她的话打断,说:“您的意思是,您想讲一个假设的事例吗?”

古奇律师说:“夫人,听到您最后那三句话,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把那个假设放弃,用真实的姓名来谈论一下正事呢?”

“很好,韦尔科克斯夫人,”那位夫人用略带威严的语气将律师的话打断,“此外,还有托尔斯泰、欧玛耳·海亚姆、格特鲁特·阿瑟顿、爱德华·布克等知名作家,也都非常好。我读过他们的作品。这个社会是一个狭隘的缺乏公正的社会,存在着各种束缚,使得人们无法获得自由。只有心灵才具有与这个社会,这个让人们无法获得自由的社会相对抗的权利,而这也正是我要与你讨论的问题。可是,下面我会与你先谈正事。我更愿意在这种价值获得你的承认后,再以一种超出个人的方式向你提出那件事。也就是说,我在叙述这件事之前,要先把它当成一个假设的例子,没有……”

“这是我应该说的,”那位女士用令人高兴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大声地说,“那个下流胚子叫托马斯·R.别林斯,他的妻子只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而不是精神上的。他阻止她和亨利·K.杰斯普走上幸福的道路。那位杰斯普是一个高贵的人,是上天赐予她的伴侣。”那位女士最后极其诡异地说,“而我,就是别林斯太太!”

古奇律师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把她的话打断,说:“夫人,抱歉,我再次强调一下,这里是法律事务所。或许韦尔科克斯夫人埃拉·韦尔科克斯,美国女诗人,写过《欢乐诗集》、《激情诗集》等很多通俗的作品。……”

“先生,外面有位先生找您。”阿基博尔德再次冲了进来,他的动作简直就像在翻跟头。古奇律师听后站了起来。

“你没有必要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来对待我,”她一边说一边眨了一下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还出人意料地把那把伞旋转一下,“我来这里找你,当然有正事要谈。我这里有一桩离婚诉讼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这种事在普通百姓嘴里就叫做离婚诉讼,他们之所以这样叫,只不过是要对那种不体面的虚假局面进行重新调整,那种局面是人类鼠目寸光的法律插进来对一颗充满深情的心灵进行干预的……”

“别林斯太太,”他非常有礼貌地说,“现在我这里来了一位有钱的老爷,他要与我谈论有关遗嘱的事,因此我想领您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休息一会儿。您请放心,我处理完这件事后,立即会回来与您继续谈刚才的事。”

古奇律师用他那专门用来与女顾客周旋的口吻说:“夫人,这里是专门负责处理法律事务的办公室。我不是一名哲学家,也不是一家报纸专门回答失恋者提问的编辑,我只是一名律师。还有其他顾客在等着我呢!您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请您简单地说一下吧。”

那位重视灵魂的顾客被古奇律师用他那长久以来形成的潇洒风度推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之后,古奇律师小心地关上门。

那个女人开口说:“先生,你是一名律师,你一定熟悉人的心灵吧?在那些愚蠢而又可怜的男人之中,一个女人的心灵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在你看来,这样一颗纯洁的心灵,应该因为这个虚假的社会里那些狭隘而卑微的习俗而止步不前吗?”

一位瘦削的中年人在阿基博尔德的带领下走了进来。那个人面带愁容,显得有些神经质,手里拎着一个小的手提包。古奇律师请他坐下,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旁,坐到椅子上。他穿着十分讲究的衣服,但是衣服的样式并不显眼,看起来不太整洁,沾满了灰尘。

“是的。”古奇律师回答说。他与女人打交道时从来都是这样干脆。女人说话则爱啰里啰唆,没完没了。双方如果在辩论时采用延误战术,那么时间就会被浪费掉。

“办理离婚案子是你的专长吧。”来访者用略显不安又非常干脆的口气说。

“律师斐尼斯·古奇就是你吗?”她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中并没有流露出讨好的意味。

古奇律师回答说:“也许我应该说,我并不是完全不接这类案子……”

一个端庄漂亮、风姿绰约的高个子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不是套装,灵魂和天才的火焰在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她拿着一把宽松的如同套着一件袍子的雨伞,拎着一只绿色的手提包,这个包的容量为一蒲式耳一种定量容器,一蒲式耳在英国相当于36.268升,在美国相当于35.238升。。古奇律师请她坐下,她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你专门负责给别人办理离婚案件,这我知道,”第三名来访者将律师的话打断,说,“不要再说了,我听说过你办理的所有案件。我想跟你谈论一件事,当然了,我没有必要对我可能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系进行说明——事情是这样的……”

“阿基博尔德,请那位太太来这里见我吧。”他对那个等待着命令的勤杂员说。

古奇律师说:“我明白了,您是希望说一件并不存在的假设的事例。”

那位性格开朗的绅士立即同意了,他坐下来开始看杂志。古奇律师回到中间的办公室,小心谨慎地把那扇连接着两间屋子的门关起来。

“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我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我会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了。还是先谈论一下那个假设的女士吧。她虽然嫁给了她的丈夫,但是他们的趣味完全不同。她是一个在很多方面都让人刮目相看的女人,外表也算漂亮。她对散文啦、诗歌啦这些她称之为文学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而她丈夫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做丈夫的尽管尽自己所能,想要使这个家庭其乐融融,可是这个家庭一直无法幸福美满。他们做一些不动产生意,居住在一个安静的小城镇里。前段时间,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那里,那个女人看到他后,便出人意料地爱上他了。她把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公开表露出来,使得他觉得不能继续在那个小镇待下去了,于是就选择了离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将她的家庭、她的丈夫抛弃,去追逐那个男人。她把那个带给她安稳的生活的家庭放弃,去追随那个激起她情感涟漪的男人,”来访者最后用颤抖的声音说,“一个娘们儿作出的轻率决定,使得一个家庭破碎了,除了这件事外,世界上还有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古奇律师立即拉着前一位顾客的胳膊,亲切地把他推到隔壁的一间小屋里。律师说:“先生,麻烦您帮个忙,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来这里与您继续谈的。现在有一位大富婆来找我,与我商量办理遗嘱的事。我很快就好,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古奇律师小心翼翼地表示,这的确是世界上最让人伤心的事。

“先生,外面有个女人想见你。”阿基博尔德离开他的接待室,跑到古奇律师面前大声说。古奇律师要求他不管遇到什么顾客,都要立即赶来通报。谁也不想把生意推掉。

来访者继续说道:“她去追随的那个男人,一定无法让她幸福。她头脑中有一种愚蠢而又草率的想法,正是这种想法让她认为那个家伙可以让她幸福。尽管诸多分歧横亘在那对夫妻之间,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体谅她那种敏感而又诡秘的脾气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可是,她直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这一点。”

“要是这样的话……”律师说。

“在您刚才所说的那个事例中,您是否认为从逻辑上来说,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离婚呢?”古奇律师觉得他们的谈话已经离题万里,因此这样问道。

为了显示自己的慷慨,古奇律师的这位来访者用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

“离婚?”来访者惊叫道,险些哭出来,“不,我并不想那样。古奇先生,我看过很多关于你处理的案例报道,你的善意的关怀,你的同情心使得你能够让无法沟通的夫妻和好如初。那个假设的案例就让它见鬼去吧!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我就是这件不幸之事的受害者,我叫托马斯·R.别林斯,我妻子爱上的那个男人叫亨利·K.杰斯普。”

“不要再这样假设了!”他气急败坏地嚷道,“让它见鬼去吧!现在我们不如实话实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要出钱让那个女人办理离婚手续。你如果能够帮忙,使得别林斯太太重新恢复自由,我会立即拿出500块钱感谢你。”

激动的神情出现在那个当事人因为担忧而变得憔悴的脸上,他把手搭在古奇律师的胳膊上,兴奋地说:“这件事把我搞得焦头烂额,看在上帝的分上,帮助我一下吧。请你帮我找到别林斯太太,劝她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继续做蠢事了。古奇律师,请你告诉她,她的丈夫非常想念她,真心希望她能够回到家中——只要她回家,她丈夫会答应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据我所知,办理这类案子是您的拿手好戏。别林斯太太一定就在附近。我走了一路,非常疲惫,再加上内心的不安,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在追逐她的过程中曾两次看到她,可是我并没有获得与她面谈的机会。古奇律师,如果您肯帮助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来访者情绪激动地跳了起来。

来访者最后两句话使得古奇律师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可是,善意的表情很快又回到他的脸上,他说:“在这类案件上,我的确曾获得过几次成功,劝说那些准备离婚的夫妇不要因为轻率的念头而做出傻事,最后使得他们和好如初。可是,我必须要指出,这种事办起来非常麻烦,这需要不停地劝说。老实说,这还需要一套让你目瞪口呆的雄辩的口才。不过,您这件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先生,我非常同情您的不幸遭遇,如果能够看到你们夫妻两人和好如初,我一定会非常开心。可是,”就在这时,律师看了一下时间,像是突然想到的还有事情要做似的说,“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的时间非常宝贵!”

古奇律师说:“如果您愿意的话,那现在就让我们继续假设吧。如果需要我在这件事上出力的话……”

来访者回答说:“我明白,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劝说别林斯太太不要再做傻事,继续追逐那个家伙——她回家那天,我会立即拿出1 000块钱答谢你。最近,苏珊韦尔镇的房地产正值旺季,我赚了一些钱,我是不会在乎这笔钱的。”

“哦,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杰斯普,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来访者一边说,一边自信地摇晃起脑袋来,“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真的,不让人们对别林斯太太议论纷纷正是他离开苏珊韦尔镇的原因。可是她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因此杰斯普必然要与她在一起了。等别林斯太太按照法定的程序办完离婚手续后,杰斯普绝不会拖延,他会立即做他应该做的事。”

“请您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古奇律师边说边站了起来,再次看了一下时间,“我险些把隔壁房间的那位客人给忘了。她等了我很久,您请放心,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古奇律师回答说:“夫妻双方无法和睦相处,无法过幸福的生活,根源就在于不和谐。如果的确是那样的话,那么公平的解决办法无疑就是离婚了。您就是——恕我直言——那位太太追随的那个男人杰斯普吧?”

越复杂、纷乱的结局,就越能让古奇律师感兴趣。目前这种情况充分满足了他的心理。这个案件具有多种可能性,这使得古奇律师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三个人的幸福和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想到这一点,他便洋洋得意起来,那三人就坐在他的附近,每个人对另外两个人的存在毫不知情。那艘船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他的头脑之中,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水把一艘真船的每个间隔舱都充满后,那么那艘船就会十分危险;但是他对这里的间隔舱十分放心,就算每个间隔舱都被装满,他的这艘生意船仍会不受影响地继续向前航行,驶向胜利的港口,为他赚取一笔丰厚的酬金。现在,将最为丰厚的报酬从最需要货的人手中夺过来是他的当务之急。

“此时,”来访者继续往下讲,“假设这位别林斯太太与她的丈夫没有共同语言,在家里过得十分压抑,他们两个已经走到必须分手的地步,根本无法继续相处下去了。她喜欢的东西别林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就像商店里的赠券那样,有人免费把赠券送给别林斯,别林斯都不会要。他们夫妇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她既受过文化教育,也受过科学教育,聚会的时候会大声朗诵诗歌,而别林斯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伦理学、方针塔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别林斯喜欢的。当别人谈到这些东西时,别林斯那个老东西除了眨眼之外,什么也不会做,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他的太太比他要高明得多。律师,现在,这样一个女人把别林斯甩掉,追随那个懂得欣赏她的男人是应该获得准许的,一场合理的是非安排不就是这样吗?”

于是,首先他让那个接待室勤杂员将外面的那扇门锁上,不放任何人进来。之后,他悄悄地向一号顾客停留的那个房间走去。那位先生将双腿放在桌面上,嘴里叼着雪茄烟,正在慢条斯理地翻阅画报。

这位来访者油腔滑调的谈论,使得一向冷漠的古奇律师感到厌恶。他这时从这位愚蠢的来访者身上看到了一个自私自利却又很吃得开的浪荡子弟的傲慢,以及一个以勾引女人为乐的家伙的洋洋得意。

当看到律师走进去后,那位顾客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决定没有?我支付给你500块钱,你帮我办理那位女士的离婚,你觉得行吗?”

“我想找的词就是它。我头脑之中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词就是‘配一个药方’。‘假设’这个词也很合适。我现在就讲这件事。比如说,一个颇有姿色的娘们儿将她的家庭和老公抛弃,从家里跑了。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从其他地方来到她居住的城镇做房地产生意的。那个女人的老公的真实姓名是托马斯·R.别林斯,所以现在我们也这样称呼他吧。老实说,那个女人爱上的那个男人叫亨利·K.杰斯普,一个贪图女色的家伙。别林斯一家住在离这里有好几里路远的苏珊韦尔镇上。杰斯普在两个星期前离开了苏珊韦尔镇,别林斯太太第二天就去追他了。她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杰斯普,关于这一点,你可以用你房子里的全部法律书籍来打赌。”

古奇律师态度和蔼地问道:“您是说支付那笔钱作为聘用定金吗?”

古奇律师问道:“我觉得您打算讲一个假设的案例,是这样吗?”

“不,那笔钱是全部费用。难道您认为不够吗?”

“先不要着急,”对方边用雪茄烟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边说,“先不要着急,有一种问题我们需要先谨慎地探讨一下。这种谨慎的态度本来应该用在开始的行动上,这个行动使得我们有必要聚在一起协商。我的意思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婚姻混乱的问题,我必须要先讲清楚。不过,在我把真实姓名说出来之前,我要你从最起码的职业角度诚恳地谈谈你对婚姻的看法。这是一起大的灾难,我想让你从理论上对它进行估计,你懂吗?我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人,我想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过之后把你的看法讲给我听。我的意思你明白没有?”

“这个案件的全部费用是1 500块钱,”古奇律师说,“先交500块做定金,离婚办成后再把余下的钱全部付清。”

“您所比喻的那类案子我的确受理过,”律师小心翼翼地说,“您是有什么专业问题要向我请教吗?请问您怎么称呼……”律师讲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这位一号顾客把两只脚放在地上,用力吹了一声口哨。

来访者继续说道:“解决各种各样的婚姻破裂问题是你工作的主要内容。你也算得上是一名外科医生了。有些时候,丘比特把箭射到一对根本就不般配的人身上,你就会拔出那支箭。如果哪家许门的火把燃烧得不够旺,无法点着雪茄,你就专门负责把他家的火拨得旺一些。古奇先生,我说的对吗?”

“我认为我们无法合作了,”他站起来说,“我在苏珊韦尔镇做小房地产生意,只赚了500块钱。如果能够让那位女士获得解脱,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可是,你的要价实在太高,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

没有名片的来访者说:“你是一名专门办理离婚案件的律师。”这次他的语气不是询问,也不是肯定,而只是指责,就像一个人指责一条狗说“你是一条狗”那样。面对着如此严重的诋毁,古奇律师以沉默作答。

“1 200块如何?”律师用商量的口吻问。

“这我知道,我现在也不会交给你,”来访者用冷漠的语气说,“要不要抽一支?”他抽出一支雪茄烟,扔到写字台上。对于雪茄的品牌,古奇律师十分熟悉,因此态度不像刚才那样严肃了。他把烟接了过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最多出500块。看来我得去找一个要价低一些的律师了。”来访者把帽子戴上。

“没错,我姓古奇。”律师回答说。如果来访者继续追问的话,他也许会把名字斐尼斯·C讲出来的。可是他认为不应该主动把信息告诉给别人。他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您没有把名片交给我,因此我……”

“请走这边。”古奇律师一边说一边把通往门厅的那扇门打开。

来访者身材魁梧、举止大胆、性格开朗活跃,属于那种吸引别人眼球的人。由此可以判断,他是一个爱慕虚荣,生活清闲,毫无拘束的人。他的衣着打扮十分讲究,但是显得有些过分。他来到这里,分明是要找律师帮他做一件让人不太高兴的事,可是毫无畏惧的神态和他眯在一起的笑眼把他的烦恼掩藏起来了。

那位先生从那个隔间走了出来,下了楼梯。古奇律师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微微地笑了一下。“杰斯普下场了。”他小声嘀咕道,同时把耳边那缕亨利·克雷亨利·克雷,美国政治家,辉格党领袖。式的头发拨弄了一下。“现在去看一下那位被抛弃的丈夫吧!”他回到中间的办公室,摆出一副处理公事的姿态。

古奇律师敏锐地看了来访者一眼,判断着他的身份。

“我知道,”他对三号顾客说,“如果我帮助您或者我自己将别林斯太太带回家,劝说她将那个疯狂地爱着的男人放弃,您就会拿出1 000块钱作为酬金,对吗?”

来访者用既是提问,又是肯定,同时还有些指责的语气问道:“你就是斐尼斯·C.古奇律师吧?”

“是的,”那人马上答道,“而且我接到通知后两个小时内就会把那笔钱付清。”

阿基博尔德把门打开,来访者竟然毫无礼貌地把他推向一边,就像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似的,之后,那个人向古奇律师的办公室走去,来到律师对面那把舒适的椅子前,既轻狂又随和地坐了下来。

古奇律师把身子站直,瘦削的身体像膨胀起来那样,两个大拇指插到坎肩的袖孔里,一副充满了同情的和蔼表情洋溢在脸上。这种表情是他在办理这类事情时固有的表情。

一天,最外面那扇门被人用力敲响了。

“先生,既然如此,”他用平和的语气说,“我想我可以保证你早一天从烦恼的纠缠之中解脱出来。我对人类心灵向善的天性,对自己的劝说能力,对一个丈夫忠贞不渝的爱心所能够产生的影响充满了信心。先生,我告诉你吧,别林斯太太就在我的法律事务所里,就在那个房间里……”律师用长胳膊向那扇门指去。“我立即请她过来,我和你一起请求她……”

在没有顾客光临的办公室里,古奇律师无聊地坐着。这间套房与走廊之间由一间小传达室连接起来——或者说分隔会更贴切。阿基博尔德坐在那间小传达室里接待来访者,听他们报上姓名,或者等他们递上名片,然后他说去通报老板,请他们稍等。

那位三号顾客像弹簧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马上抓起他的手提包。古奇律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6月里的某个时期,古奇律师的法律船只(按照他自己的话说)遇到了麻烦,几乎快要因为没有风而停止航行了。6月是许门希腊神话中的婚姻之神。和丘比特的季节,离婚的人比较少。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位顾问大声吼了起来,“原来那个娘们儿就在这里!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我甩在四十里外的地方去了。”

公正客观的人承认那些重归于好的当事人支付给古奇律师的高额酬金,与古奇律师在法庭里进行辩护从当事人那里收到的钱一样多。有偏见的人看到那些重归于好的夫妻最后又后悔了,再次来找古奇律师办离婚手续而公开说,古奇律师收了两份酬金。

他向那扇敞开的窗户跑了过去,向下看了一眼后将一条腿从窗台上迈了出去。

不过,古奇律师并不总是足智多谋、机灵敏锐而武装起来的交战一方,他随时都会用他的双刃剑将婚姻的枷锁斩断。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以拆散而是以撮合,不是以对家庭的破坏,而是以促进家庭和睦,不是以让两夫妻分离而是以使因头脑发热而误入歧途的人改过自新为宗旨的。他经常使用具有说服力的动人言辞让势如水火的夫妻流着眼泪拥抱在一起。在启发孩子方面,他也非常有办法。他经常让孩子在最合适的时候喊一句“爸爸,回到妈妈和我身边来吧”,这一句哀求就获得了胜利,让那个将要分崩离析的家庭重归于好。

“别走!”古奇律师大惑不解地喊道,“别林斯先生,你想干什么?来,去见您那个天真无邪、做出愚蠢事情的妻子吧!我和你一起请求她,一定能够成功……”

处理不幸的婚姻问题是古奇律师所办案件的主要内容。如果双方因纠纷而导致婚姻出现问题,那么他就会对当事人进行安慰、调解,做出公正的决断。如果因为其他事情导致婚姻难以为继,那么他就会做出调整,极力捍卫。如果婚姻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他就会竭尽全力,使法官轻判他的当事人。

“别林斯个屁!”那位气急败坏的顾客嚷道,“你这个老糊涂虫,去见鬼吧!”

法律十分无聊,很少有引人发笑的事情。毫无疑问,古奇律师可以用这种幽默的方式来使他对烦琐又无聊的法律程序、对民事侵权行为及对辩护的厌恶之情得到缓解。

他转过身,气愤地把手提包扔向律师的脑袋。手提包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位呆若木鸡的和事佬的额头,使他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两步。古奇律师恢复知觉后,看到那位顾客已经不见了。他立即跑到窗口,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只见那个胆小鬼从二楼窗口跳到一个棚顶上,正在爬起来。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帽子,再次向下跳去,从3米多高的地方落到一个胡同里,之后立即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周围的楼房里。

古奇律师说:“出于安全考虑,船在建造时都会在底层建防水密封舱室,它们是隔离的,就算某一间舱室出现了裂缝,水流了进去,也不会影响那艘船继续航行。如果没有相互隔离的密封舱,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如果某个舱室出现一道裂缝,那么整艘船就会沉入水中。现在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我正在与一位客人谈事,此时又有几位客人来访,他们与我们谈论的事情有关,是先来找我的客人的对手。我只好在一个很有前途的办公室勤杂员阿基博尔德的帮助下,先稳住这股涌进来的危险急流,之后安排他们前往那几个相互分隔的舱室。安顿好后,我用我的法律测量锤对每一间舱室入水的深度进行探测。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把水舀入走廊里,让水从楼梯——我们把它叫做背风排水孔——流走。这样就能够保证这艘生意船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如果让将船只托起来的水进入底舱,那水就很可能把我们淹没——哈哈!”

古奇律师用手摸了一下眉毛,以此来整理一下思维,这是他的惯用的方式。他这样做,也许是因为觉得刚才被坚硬的鳄鱼皮手提包砸中的地方有些疼,因此用手揉一下。

古奇律师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他的那个行业所需要的技艺上了,可是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他的头脑之中。他喜欢发挥想象,把办公室的套房想成一艘船上具有三个房间的底舱,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扇与另外两个房间相通的门。人们可以把这些门关上。

那个鳄鱼皮手提包就掉在地上。它敞开着,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古奇律师本能地弯下腰去,打算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他最先捡起来的是一个衣领。这位洞悉万物的律师发现衣领上绣着三个字母,它们是H.K.JH.K.J是亨利·K.杰斯普的缩写。。此后,他又捡起来一把刷子、一把梳子、一块肥皂、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最后是一沓寄给亨利·K.杰斯普先生的商务信纸。

小说讲述了一个律师为了谋求利益拆散别人的家庭,最后却弄巧成拙,一无所获的故事。

古奇律师把手提包合起来,放到桌子上。他停顿了一下,之后将帽子戴上,来到阿基博尔德那间接待室,一边将那扇通向门厅的门打开,一边和蔼地说,“阿基博尔德,现在我出去一下,去高等法院审判室看看。5分钟后,你去最里面那个房间,对等候在那里的女士说,没戏了!”——古奇律师讲了一句大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