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你觉得以后我们身体里也会有简和伊恩吗?
你觉得妈妈能听见我们的所思所想,就像我能听见你的所有想法一样吗?
是会挺奇怪的,简同意这样的说法。但也未必。也许我们一直在妈妈的身体里,那这一切就再自然不过了。
我不知道。
身体里有个简,还有个伊恩,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觉得我们会永远在这里吗?
我想妈妈能猜到,但她没办法确定,简回答。
我不知道。
你觉得妈妈知道这里的情况吗?伊恩问。
你觉得——
我注意到我比你大,简想。我还注意到我吸收的营养似乎比你多。也许大一点儿,营养吸收得多一点儿才能当简?
伊恩,我不知道!
我也不确定,伊恩想。也许他们只是给我们不同的名字来区分我们,但实质上我们毫无区别。
好多未知的东西啊,简,我们如何能全都知道呢?
可是我们有什么不同呢?简想知道。简和伊恩有什么不同呢?
我觉得最好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简这样决定。
我们已经按照这个原则来行事有一段时间了,伊恩回答。
你觉得我们会永远在这里吗?伊恩问道。
我们被赋予了两个不同的名字,所以我们一定是两个个体,简想。
简想了又想,想了再想。我还是不知道,简不得不承认。
4
我很高兴有你在这儿,伊恩想。我没法想象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
从那天起,一个就叫作简,另一个就叫作伊恩。
5
当然,另一个同意这么做。
伊恩,你长得真是远不如我快!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做简,你做伊恩。除非将来我们发现我才是伊恩,你其实是简。
我知道,伊恩承认。但是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这里地方有限,如果我跟你一样大,这里就可能太挤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你应该叫简。另一个想着。
你说得有道理,简想。不过,你现在也该长出肺了吧?我已经有肺了。
伊恩。
什么是肺,简?
你想叫什么?另一个问。
就是身体里那些好玩的泡泡。我想如果你将来得出去,它们可能派得上用场。
嘘,让我告诉你。嗯,它说它是我们的妈妈。它还说我们一个叫简,一个叫伊恩。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出去?可没人说过什么出去的话!
在说什么?另一个问。
如果,伊恩,我说的是如果。
一个停止了哼歌。嗨,我觉得有人在跟我们说话。
更何况,我是有肺的。它们只是比你的小点。而且这玩意儿谁需要啊?
“你好,宝宝们。”玛格丽特轻声说。
拇指呢?你现在不该有更多拇指吗?
在外面的世界,玛格丽特关掉了电唱机。她觉得自己可能第一次听到了宝宝发出的声音。她都不知道在这个阶段是否有可能听到宝宝的声音,她决定等下看看婴儿发育手册。
我有拇指啊,伊恩抗议。告诉你一声,我的拇指已经长出来一段时间了。
就这样,一个尽自己之力还原了印象中的鲍勃・迪伦,尽管一个还不知道鲍勃・迪伦是谁。一个发现没有吉他或口琴或语言或非常成熟的声带,很难还原鲍勃・迪伦。
别这么恼火啊,伊恩。我只是为你担心。
我挺喜欢的,另一个想。别停。
而且,“自以为是坐拥大拇指和肺”小姐,我有个你没有的东西!
一个试图哼出那首歌。天哪,一个思忖,这可完全不是我听到的那首歌。
是吗,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试试。
我的双腿之间还有个拇指。
你真的可以?
怪怪的,简想。
一个为另一个听不到音乐而伤感。正在此时,一个有了个妙计:我来哼给你听。
就这样她发现了简和伊恩之间的不同。不过对她来说,这只是个技术细节上的不同。
我的听力不如你。我的耳朵还不太好。
6
你什么意思?
伊恩想,我爱你,简。我对你的爱超过对世上任何人。
我听不见,另一个坦白。
世上你只认识我一个。
那……是个好听的带语言的声音,还有点别的什么。噢,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搜肠刮肚想形容这个声音,突然一个词语蹦了出来:音乐!
不对。我还知道妈妈和音乐,也许还有别人。
那是什么?
对是对,但你不认识他们,不十分认识他们。如果你了解他们就像你了解我,你可能也会爱上他们。
别再想了,没事的
但是世间万物中只有你我找到彼此并相依于此,这不是很神奇吗?
我给了她一颗真心,她却想要我的灵魂
是挺神奇的,简同意。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有人说她是个孩子
永远别离开我,伊恩请求道。
我边想边猜边走路
我能去哪儿?
听。
外面,伊恩想。
干吗?另一个问道。
我绝对不会去任何没有你的地方,伊恩。别这么想了。还不如一起踢踢墙。
一个把另一个踢醒,现在一个可以用脚了。醒醒!醒醒!
伊恩同意。
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他们在踢呢。”玛格丽特说,“喂,快过来感受一下!”
叫我的名字可没用,女孩
伊恩很快就累了,不得不停止踢墙。然后简也不想一个人踢下去了。
你以前也没叫过
7
叫我的名字可没用,女孩
八月份的时候,玛格丽特觉得一辈子也没这么热过。她觉得自己跟太阳一般热。
另一个比一个睡得多,在另一个睡着时,一个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是个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忧郁的声音。一个却觉得那声音十分悦耳。那声音说: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就是太阳。不,她觉得自己像个星球。不,像宇宙。玛格丽特赋予了自己一个宇宙。她源源不断地供给着生命力。她就是上帝。而且她不是古希腊或罗马时代众多神祇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她是唯一的上帝。
就这样过了好几周。其间,一个的听力大有长进。
在她的整个生命里,她从来没觉得上帝如此完整,如此统一。
3
上帝觉得衣服太热太束缚,像一个滑稽可笑的伪装,所以喜欢裸体。
如果自始至终一直都是这样,又怎么会奇怪呢?一个回答。
确实,那些曾经遇到过的事和人似乎全都这个样,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很奇怪吗?另一个问。
8
我知道,一个想,在你想之前我就知道了你的想法。你在想我们是不是住在同一个身体里。我也觉得有可能。现在想想,这个声音从我记事起就存在了。
我不想这么无礼,但这里真的相当挤,简想。我们可能很快就必须去别的地方了。
也许,另一个想。嗨,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伊恩问。
一个在听,在想,是的,我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了!那就是我也听到的声音。也许这声音和心跳属于同一个人?
简挺乐观的:这个嘛,我知道外面有音乐,有我们的妈妈,她感觉还挺不错的。然后当然了,还有你。我其实还挺想出去的。
不,另一个坚持着,不是我们,是别人。比我们更大更强壮,更像你而不像我,我觉得。
你一点也不害怕?
是你自己的声音吧,一个想。
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听见了,另一个想。我听到了一声温暖的有节奏的敲击。一声……一声心跳!
这个嘛,简,外面可能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发生。万一所有东西都跟妈妈一样大怎么办?而这里温暖,食物充足,谈话愉快,而且——
一个和另一个都在听,可是之前听到的不管是谁的声音却消失了。
简大笑了起来。伊恩,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的,我保证。
听!
伊恩最多只能谨慎地保持乐观。
但是——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轻声细语:“快了;快了;快了;快,快,快,快,快了。”所有人都能听见外面世界这重复不止的声音,它最终变成一串令人信服的呢呢喃喃,连伊恩都听到了。
不,不是你,是外人,一个想。这跟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
9
你确定你听到的不只是我?
时机终于来临,但是伊恩还没准备好。
我不确定。我觉得外面或许也有像我们这样的。
很高兴遇到你,伊恩想。尽管我遇到的不只是你,但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外面有什么?另一个问。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们要分开了?简问。
是外面的人,一个坚持说。
我真高兴我们在一起共度了这么多时光,伊恩回答。
这里只有我,另一个想。
别说傻话!别吓我!
我觉得我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一个在想。
简,我之前只是不想提这件事。我想都不敢想,因为我怕你会知道。不过你看,我的肺根本没长好。
2
所以呢?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嗯,看起来一个外面世界的人终究是需要这样的东西。而且你注意到了吗,我还是非常非常小。
另一个想,在确信我们是同一个之前,我们应该把我们当作两个,反正这样做没什么坏处。
你小又怎么样!也许你只是需要多一些时间来长大?简开始感到绝望。
一个在想,我希望你不是我,这样我就不至于感觉那么孤零零的了。我永远有你陪着。
我想我没有时间了,简。
另一个表示赞同。
简开始用尽全力踢墙。“他不能呼吸!”她尖叫,但是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即使能听见也没人能理解她。
一个在想,话说回来,这里太暗了,你也很有可能并不是我。
伊恩,我不想去任何没有你的地方。
另一个想,你说得有道理。
我会尽力,简,可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到。
一个在想,看来我们就是同一个,因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许这么想!
另一个想了又想,最后承认,的确有这可能。
我一直在这么想。
一个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我知道你的一切想法。
另一个保证说,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在我身体里一个连你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一直在这么想。我想大多数人是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无人相伴,简。你知道吗,我们能做双胞胎实在是太幸运了。我知道我们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很难明白还可能会有别的情形。我们很有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相遇。在外面,我们也可能会错过彼此。我们可能会遇见别人,把我俩拆散。我们可能太早或太迟或——
一个纳闷,这回答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伊恩,伊恩,伊恩,伊恩。哦,伊恩!
另一个回答,你不是。
这些日子太幸福了,不是吗,简?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一个在想,我是孤零零地在这儿吗?
简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但她知道他是对的。
一开始时就有两个,但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在玛格丽特・汤的身体里,简也曾经幸福过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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