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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敌人的尸体总是好闻的

我们刚才已经认出那位夫人是内韦尔公爵夫人,就像我们认出那骑在黑马上的大个子绅士是科科纳一样。见拉莫尔离开队伍,内韦尔公爵夫人马上走近玛格丽特说:

不过在寻找科科纳的并不只是这个女人,一位穿白缎子紧身衣、帽子上插着风雅的羽饰的绅士也在用目光到处搜寻着,看过前面,又看两边,最后,他想起往后看,这才在落日的余晖映红了的天幕上看到了科科纳高大的身躯和他壮实的高头大马的剪影。于是这位身穿白缎子紧身上衣的绅士离开了大队人马,走上一条小路,拐了一个弯,向绞刑架那边走去。

“玛格丽特,我们两人都想错了,你瞧,皮埃蒙特人留在后面,拉莫尔先生也跟他去了。”

不用提醒,读者就可以知道此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科科纳。怪不得一双老练的女人的眼睛刚才在队伍中四处寻找他,总也找不见。

“见鬼!”玛格丽特笑着说,“这么说就要发生什么事啰。说实话,要是能改变对他的看法,我不会不高兴的。”

我们说空无一人,其实是弄错了。一位骑着黑马的绅士显然是因为刚才有那些王公们在场而只顾高兴,没有能尽兴地观赏这块已经不成样子的污黑的躯体,现在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开心地仔细察看着那些铁链、铁钩、石柱和绞架。在他这个刚到巴黎几天、还不清楚首都在各方面都登峰造极的人看来,这绞刑架大概是人类所能发明的最丑恶的东西的典范了。

玛格丽特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拉莫尔做出我们刚才介绍过的那番动作。

为了尽情地欣赏这支豪华的队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人群跟随着陛下们一起回城,小偷也尾随着人群而去,国王离开十分钟以后,元帅周围又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阵晚风吹拂着他残缺的尸体。

现在该这两位公主离开大队人马了。这时也正是好机会:队伍正好在一条两边满是树篱的上坡的小道前拐弯;顺着这条小道向上坡走,经过离绞刑架三十步远的地方,内韦尔夫人在她的卫队长耳边说了几个字,玛格丽特向吉洛纳做了个手势,于是四人便从这条斜道走进了离他们想观看的那个场面将要发生的地方最近的灌木丛。我们已经说过,从这儿到科科纳正在兴高采烈地对着元帅先生指手画脚的地方只有三十步左右。

这时,太阳正冉冉西沉。

玛格丽特、内韦尔夫人和吉洛纳相继下马。卫队长也急忙跳下马来,一手牵住了四匹马的缰绳。一片茂密的青草地为三个女子提供了坐席,那是两位公主经常求之不得的好地方。

她像同朋友告别似的,点头做了一个嘲弄的动作,然后便走在前面,踏上回去的路。整个队伍在科利尼的尸体前鱼贯而过。

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因此她们能够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先生,我们走吧,”卡特琳娜说。尽管她周身都涂洒着香料,尸体的味道也开始使她难受了。“走吧!再好的伙伴也不能不分离,向元帅先生告别吧,我们该回巴黎了。”

拉莫尔绕了一个圈,来到科科纳的身后,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至于亨利,他正在同玛格丽特和内韦尔夫人说话,装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皮埃蒙特人回过头去。

“好啊!好啊!”天主教的绅士们异口同声地喊道。而那些归顺的胡格诺却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噢!”他说,“这该不是做梦吧!你还活着!”

因为他丢了脑袋。

“是的,先生,”拉莫尔回答,“是的,我还活着。这不是你刺得不准,不过我终于还是活下来了。”

这里倒挂着元帅,

“该死的!尽管你那么苍白,我还是认出你来了。”科科纳说,“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脸色可比现在好多了。”

这个词过于文雅——

“而我呢,”拉莫尔说,“尽管你脸上多了一条黄色的剑疤,我也是一下就认出了你。你也比我划下这道伤疤以前苍白多了。”

这里长眠着——不对,

科科纳咬了一下嘴唇,可是看来他还是决心用讽刺的口气继续这次谈话。他接着说:

“用不着他来写,”查理九世说,“我们自己也可以办到……譬如,先生们,你们听着,”查理九世思索片刻,吟道:

“拉莫尔先生,你说逗不逗,一个胡格诺都能来看吊在铁钩上的元帅,却有人夸大其词地谴责我们屠杀胡格诺,连婴儿也不放过!”

“真的,陛下,”塔瓦纳说,“既然陛下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对元帅作一次小小的拜访,你就该邀请你的诗歌老师皮埃尔·隆萨尔同来才是,他可以当场为这个老加斯帕尔写一首墓志铭。”

“伯爵,”拉莫尔行了一个礼说,“我不是胡格诺了,我已经荣幸地成为天主教徒。”

“是吗?可是我却不同意你的看法。敌人的尸体总是好闻的。”

“啊!”科科纳笑着说,“先生,你改宗了!噢!这样做很聪明。”

“是的,陛下。”

“先生,”拉莫尔依然很认真,很有礼貌地说,“我曾经发誓,如果能在大屠杀中活下来,我就改宗。”

“你这样感觉吗,亨利?”查理九世说着,眼睛里流露出凶残的快意。

“伯爵,”皮埃蒙特人说,“这是一个很慎重的誓愿。我祝贺你。你没有发下什么别的誓愿吗?”

“陛下,”他说,“你不觉得在这儿呆久了尸体发出的气味难闻吗?”

“是的,先生,我发下了第二个誓愿,”拉莫尔一面抚摸着他的坐骑,一面不动声色地回答。

在这幅可怕的景象面前,很多人都感到难以忍受。归顺了的胡格诺中间,亨利的脸显得特别苍白。尽管上帝赋予他极大的控制和掩饰自己的能力,他也支持不住了。他借口尸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走到正站在元帅尸体面前的国王和王后跟前。

“什么誓愿?”科科纳问。

这些高雅的先生和漂亮的夫人就像戈雅[1]画的宗教仪式队伍一样,在一具具黑色的尸体和伸着干瘦的长臂的绞刑架中间列队走过。这真是一幅凄惨而又古怪的景象。这些参观者越是欢声喧扬,越是同尸体的沉寂和冷漠形成鲜明的对照。人们把这些尸体当作嘲弄的对象。语言之恶虐,甚至连嘲弄者自己也感到毛骨悚然。

“就是把你吊到这上面,你看,就是科利尼先生下面的那个等着你的小铁钩上。”

在主要的那个绞刑架上挂着一块不成形的东西,那是一具黑色的尸体,沾满了已经凝固的血块和因蒙上一层新的灰尘而变白了的污泥。尸体上没有头颅,所以人们只能把它倒挂着。总有人会别出心裁,巧妙地给他装上了一个稻草做的头,还糊上假面具。某个了解元帅先生生前习惯的爱恶作剧的人,还在这副面具的嘴里插上一根牙剔。

“怎么吊?”科科纳说,“就像我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队伍在前进;前面是国王和卡特琳娜,接着是安儒公爵、阿朗松公爵、纳瓦尔国王、吉兹先生,以及他们的绅士们;再后就是玛格丽特夫人、内韦尔夫人,以及组成所谓“王后飞行大队”的那帮女官们;最后便是侍从、马夫、佣人,以及老百姓,总共有上万人。

“不,先生,等我的剑刺穿你的身体以后。”

可是这一天,在蒙福孔却没有狗,也没有强盗,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因为掌门官和卫士们已经像驱散乌鸦一样赶走了野狗,而那些强盗也已混进了人群,以便做几起好买卖。这正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好时机。

科科纳满脸通红,一对绿眼睛冒着火星。

树立在蒙福孔的绞刑架的柱子后面,平常是野狗出没之地,因为这里经常可以觅到食物;那些有哲学头脑的强盗,也爱到这里思索他们充满磨难的悲惨的命运。

“你看清了吗,就挂在这铁钩上?”他嘲笑着说。

走在前面的掌门官和卫士围着绞刑架形成了一个宽敞的圆圈。他们走近时,栖息在绞架上的乌鸦绝望地呱呱叫着飞走了。

“是的,”拉莫尔重复着说,“就是这个铁钩……”

队伍继续前进着,人们已经可以看到昂盖朗·德·马里尼树起并首先使用的那个绞刑架的阴森森的轮廓。那绞刑架还从没有挂过像今天这样多的尸体。

“我的小先生,我只怕你个儿不够高!”科科纳说。

拉莫尔摇晃了一下,又振作起来,他在马上坐直了身子,驱马走到阿朗松公爵的身后。

“那我可以站在你的马背上,我的大刽子手!”拉莫尔回答说。“啊!亲爱的阿尼巴尔·德·科科纳先生,你以为可以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以百对一地杀人,而不受到惩罚吗?不!报仇的日子总会来的。我看,今天到了这个日子,我真想一枪就崩掉你这肮脏的脑袋。可是,我瞄不准,因为你给我留下的伤口还痛得我的手直打颤。”

内韦尔夫人猜错了。

“我的肮脏脑袋!”科科纳从马上跳下嚷道。“下来!快!伯爵先生,拔出剑来!”

“对!”王后带着凄惨的笑容说,“这样才好呢!……你带着盐吗?”

他把剑握在手中。

“噢!”昂利埃特对王后说,“看,你多么残酷!他快晕过去了!……”

“我猜你的胡格诺刚才说他是肮脏的脑袋。”内韦尔公爵夫人向玛格丽特耳语道,“你还觉得他丑吗?”

拉莫尔想必是发现了王后脸上那轻蔑的神情,他那苍白的脸一下就变成青灰色。为了不致落下马来,他不得不抓住马鬃。

“他可爱极了!”玛格丽特笑着说,“可我不得不说,拉莫尔先生说的这句话是不公正的。嘘!快看!”

然而玛格丽特却高傲地扭过头去。

这时拉莫尔也已经从容下马,他解开樱桃红的斗篷,放在地上,抽出剑,准备着。

这时阿朗松公爵在行列中找到了他应站的位子,也就是国王和太后的后边,这样一来,他手下的绅士们要站到他那里去就必须经过玛格丽特和内韦尔公爵夫人的面前。拉莫尔走到两位公主面前时,举着帽子,向王后深深一礼,把头一直低到马颈上,然后便光着脑袋期待陛下能看他一眼。

“唉唷!”他伸长胳膊时哼了一声。

“他倒是挺漂亮的。”公爵夫人带着几分同情地说道。

“哎哟!”科科纳在拉开架势时也叫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的肩上都有伤,一做剧烈活动就感到疼痛。

她使劲咬着嘴唇,几乎流出血来。

灌木丛中传出一阵没有忍住的笑声,那是两位公主见他们各自抚摸着肩胛骨做出怪相而不由得笑出声来。听到笑声,原来没想到会有见证人在场的两位绅士都转过头去,认出了各自的意中人。

“啊!”玛格丽特痛苦而又轻蔑地说,“这样看来,我没有猜错……噢!可是这一次太过分了!”

拉莫尔摆好了架势,坚定得像个木头人似的。科科纳使足力气说了声“该死的”,以自己的剑去碰对方的剑。

果然,科科纳一回过头去就认出了拉莫尔的脸。他惊讶得连马缰绳都从手中掉了下来,因为他以为已经把这位老伙伴杀死了,或者至少也要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失去战斗能力。而拉莫尔也认出了科科纳,他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短短几秒钟,足够这两个男子表现他们各种感情的了。他们狠狠盯住对方,那目光简直让两个女人胆战心惊。后来,拉莫尔看了一下周围,明白这儿不是解释的地方,于是刺了一下坐骑,跟上了阿朗松公爵。科科纳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捻着他的胡子,好让尖儿往上翘,直把眼睛都快瞪爆了;看见拉莫尔一言不发地走远了,这才走自己的路。

“噢!我们要不去拦住,他们会厮杀起来的。别开玩笑了,先生们!够了!”玛格丽特喊道。

“噢!”公爵夫人说,“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们在互相瞅着,他们彼此认出来了!”

“让他们打去!”昂利埃特说。她看到科科纳主动进击,打心眼儿里希望科科纳能轻而易举地战胜拉莫尔,就像他杀死梅康唐的两个侄子和儿子那样。

“是的,是的,就是差点儿撞倒你那皮埃蒙特人的那一个。”

“噢!他们这样真美!”玛格丽特说,“看,他们好像在吹火苗似的。”

“就是这苍白英俊的年轻人!”公爵夫人大声说道。她无法掩饰这头一个强烈的感觉。

真的,战斗是从互相嘲笑和挑衅开始的,可是两位斗士一旦交了锋,就谁也不说话了。两人对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多大信心,每做一个剧烈的动作,都要强忍着老伤口引起的钻心的疼痛。尽管如此,拉莫尔瞪着两只冒火的眼睛,半张着嘴,紧咬着牙关,依然迈着坚定、果断的小步冲向对手;而对手知道他剑术熟练,一步步后退着。他们一直打到沟渠边上,沟渠的这一边就是观众了。科科纳后退似乎只是为了接近自己的意中人。这时他停住了,趁拉莫尔的剑往旁边闪得稍远的机会,他闪电般地直刺一剑。顷刻间,拉莫尔的白缎上衣透出了红色,而且逐渐扩大。

“上帝!”玛格丽特俯在她女友的耳边说道,“拉莫尔先生!”

“好样的!”内韦尔公爵夫人喊道。

果真是科科纳,他走出了队伍,朝内韦尔夫人这边走来,可是就在他的马穿过圣·德尼街时,跟随阿朗松公爵的一名骑士收不住他那烈性的马,正好撞在科科纳的身上。后者在他的高头大马上摇晃了一下,帽子差一点掉下来。他扶稳了帽子,愤怒地转过身去。

“啊!可怜的拉莫尔!”玛格丽特痛苦地叫出声来。

“啊,那就是我那位勇士!”公爵夫人喊道,“你看,你看。”

拉莫尔听到了这声叫喊,向王后看了一眼,那目光可以比剑尖更深地刺入一个人的心房。接着,他虚晃一剑,向对手冲刺过去。

“真的,”玛格丽特笑着说,“他会踩死我们的,上帝!公爵夫人,让你的绅士们也赶快闪开!你看那边那一位,再不闪开,马上就要被踩死了。”

这一次,两个女人同时叫出声来,拉莫尔的血淋淋的剑尖从科科纳的后背露出来。

“果然,是他,我认出他来了,”昂利埃特说,“说真的,他今天很有风度。最近一个时期,他很注意修饰,他想必是在恋爱了。你看,生来做一个亲王多神气啊,他骑着马朝人群冲过来,大家都赶忙闪立两旁。”

可是谁也没有倒下;两个人都半张着嘴互相紧盯着,站着不动;他们每个人都感到:再做一点点动作都会使自己失去平衡。最后,还是皮埃蒙特人因为伤势比对手更危险,感到自已的力气快要随着涌流的血跑光了,便扑在拉莫尔身上,用一只胳膊抓住拉莫尔,另一只手还想拔匕首。拉莫尔使尽全力举起手中的剑,用剑柄碰科科纳的前额。科科纳晕了过去,跌倒了;可是在倒下时,他把对手也一起拖倒,结果两个人都滚进了沟里。

“他会来的。今天早上他眼睛有些痛,本想不来的;可是人们都知道的,他因为和他的查理哥哥和亨利哥哥观点不同,有些倾向胡格诺派。所以有人提醒他:如果他不来,国王会产生误解。所以他还是决定来了。喂,你看,那边的人群一边喊叫一边争着看什么,一准是他从蒙马特尔门那边来了。”

玛格丽特和内韦尔公爵夫人看见两个半死的人还在互相扭打,就冲了上去。卫队长也紧跟着。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到跟前,两个斗士的手松开了,双目紧闭,手中的剑也掉了,经过一阵痉挛,挺直了身躯。

“阿朗松公爵在哪儿?”昂利埃特问,“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一大片血泊在他们的周围泛着泡沫。

“噢,是这样。”玛格丽特笑着说,“即使他在这里,我相信也不会打起来的。何况他也不在。我的胡格诺是个漂亮的孩子,如此而已。他是只鸽子,而不是鸢;他会咕咕地叫,但不会咬人。再说……”她耸了一下肩,用难以形容的语调说,“再说,也许我们认为他是胡格诺,而其实他却是婆罗门教徒哩。他信的宗教就禁止他杀人。”

“噢!好样的,好样的,拉莫尔!”玛格丽特喊道。她再也抑制不住对他的敬佩之情。“啊!对不起,原谅我过去对你的怀疑!”

“他愿意参加庆祝活动。他骑着内韦尔先生的战马,一匹像大象似的高头大马。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我答应他参加今天的仪式,因为我相信你那个胡格诺一定谨慎得很,不会离开他隐蔽的地方的,所以用不着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她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我给他找到了一个比较可靠的隐蔽所。”玛格丽特回答,“那个杀人专家,你拿他怎样了?”

“唉!”公爵夫人喃喃地说,“勇猛的阿尼巴尔哟……夫人,你说,你见到过这样两只强悍的雄狮吗?”

“那个胡格诺怎样了?”

说着,她放声痛哭起来。

接着又低声问:

“该死的,刺得真狠呀!”卫队长一边说一边设法堵住那突突直冒的鲜血……“噢!那边来人了,你快来呀!”

“夫人,”昂利埃特大声回答,“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有一个男人坐在一辆红漆的马车前头,出现在夜雾中。这人嘴里唱着一支古老的歌曲,显然圣婴墓的事迹使他记起了这支歌:

“怎么样!公爵夫人,”纳瓦尔王后说,“有什么消息吗?”

美丽的山楂树花儿艳艳,

玛格丽特也骑在马上。她是那么美丽、那么鲜艳、那么有风度,周围响起了一片赞美的大合唱。当然,也必须承认,其中有几节音乐是为刚加入这支队伍的她的女伴内韦尔夫人而发的。她骑的那匹马好像因有这样的主人而感到骄傲似的,在疯狂地摇晃着脑袋。

叶儿绿绿,

“昨天我已经做了,今天刚刚做完,明天还要去做,该死的!我看这总够了吧!”

伫立在这宜人的河畔。

亨利回答说:

从头到脚,浑身上下,

“做弥撒,小亨利,做弥撒!”

你穿的是

因此,在这支队伍中,最令人感到好奇的还是这个没有母亲的儿子,这个没有王冠的国王,这个由胡格诺改成的天主教徒。他那长长的很有特色的脸,他那有点儿俗气的外表,以及他对下级的随便——这种随便简直到了和他的国王身份不相称的程度,是他幼年的山村生活带给他的而且一直保持到他生命最后一刻的习惯——总之,围观者一看到这些特点就认出了他。有些人朝他喊着:

野葡萄似的修长的枝蔓。

他又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只见一个个紧蹙眉头。

“喂!”卫队长又喊道,“叫你过来你就快过来!你没有看到这几个上等人需要帮忙吗?”

“陛下放心好了,无论你到哪儿,我都高兴伴随着去的。”

马车上的那男人外表粗鲁,长相难看,同他刚才唱的那支温情的牧歌形成奇怪的对照。他闻言停住了马,跳下车来,俯身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然后,他又对查理九世说:

“好漂亮的伤口呀,”他说,“不过我弄出来的伤口就更漂亮了。”

“可也是,我为什么不去呢?我是天主教徒,我应该忠于我的新的信仰。”

“你是谁?”玛格丽特不禁感到一种难以克制的恐惧。

就在这天早上,当着卡特琳娜和吉兹公爵的面,查理九世装作非常自然的样子向亨利·德·纳瓦尔谈起他们要去观赏蒙福孔的绞刑架,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去观赏被吊在那儿的元帅的无头尸体。亨利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想参加。这正是卡特琳娜所希望的。亨利刚透露出不愿去的话头,她就和吉兹公爵交换了一个眼色。亨利发觉到了这一切,全明白了,便马上改口说:

“夫人,”那人毕恭毕敬地鞠着躬回答道,“我是卡博什师傅,巴黎大法院的刽子手,我是来给元帅往绞架上吊几个伙伴的。”

前后左右都有老百姓;他们一会儿喊着拥护的口号,一会儿又喊着反对的口号,因为人们在队伍中认出好几个归顺的加尔文教徒,而老百姓是爱记仇的。

“好吧!我是纳瓦尔王后,”玛格丽特说,“把你送来的尸体撂在这儿,把我马上的鞍褥铺在你的车上,然后跟在我们后面小心地走,把这两位绅士送到卢浮宫。”

侍从、马夫、下等绅士、狗和马走在两旁或最后,使这支王家的队伍看来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队伍的后面走的是老百姓,或者更确切地说,到处都是老百姓。

[1]戈雅(1746—1828):西班牙画家。

无论多么豪华的队伍也无法使人想像出这派景象。弗朗索瓦一世流传下来的富丽堂皇、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的服装,这时还没有演化成亨利三世时代的那种式样紧瘦、色调深暗的服装;因此查理九世这天的穿着虽然不太豪华,但却比过去的式样更加雅致,以其完美的协和而引人注目。在我们的时代是再也找不到能够与此相比的类似的队伍了,因为我们所炫耀的豪华壮观偏重于追求对称和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