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在小楼旁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突然他们看见一个人走到小楼的门前,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还跟着五个人,那人拿着几把钥匙,一把一把地在门上试着。
直到当日白天,德穆伊才弄清楚他的敌人住的地方。
躲在旁边门洞里的德穆伊见此情景,一下子窜到那个人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
事先说好亨利在12点钟而不是半夜3点钟离开小楼,然后就像前一天夜里一样,先把索弗夫人送回卢浮宫,再去莫勒韦尔住的樱桃街。
“等一下,”他说,“不能从这儿进去。”
这中间,就像纳瓦尔国王说的那样,德穆伊和他的两个伙伴就藏身在小楼的附近。
那个人往后跳了一步。帽子也掉在地上。
亨利刚才已说了没有时间再争论了,他也就不再争论。他相信了,或者只装着相信了,因为他是事事怀疑的人。
“德穆伊·德·圣法尔!”他喊道。
“啊!陛下,”索弗夫人说,“除了我的爱情以外,没有什么是永久的。”
“莫勒韦尔!”这胡格诺吼着举起了剑,“我正在找你,你却自己来了,谢谢!”
“真是活见鬼!我的朋友,我说的是真话;不过,我们还是别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吧!我只有三个小时幸福的时刻了,然后就是永久的分别。”
可是他在愤怒之际并没有忘掉亨利。他转向窗口,像贝亚恩的牧童那样吹了一声口哨。
“瞎说!”
“这就够了,”他对索库尔说。“现在,你这凶手,来吧!来吧!”他说罢便扑向莫勒韦尔。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后者从腰上拔出手枪。
“你来巴黎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啊!这次我相信你是死定了。”国王的刽子手一面说一面瞄准年轻人。
“今天夜里就走。”
他放了一枪,可是德穆伊向右边一闪,子弹没有打中。
“你还要走吗?”
“现在看我的。”年轻人喊道。
“噢!”亨利说,“我这么说不是指眼前的蠢事,而是指过去和将来的蠢事。不过我们不必讨论这些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给莫勒韦尔的一剑是那么有力,尽管这一下击在他的皮带上,可是剑尖还是刺穿皮带,插进皮肉。
“谢谢,陛下。”
凶手大叫一声,声音是那么恐怖,跟他来的打手们以为他被杀死了,吓得直往圣奥诺雷奔逃。
“不,可是他有一个他发誓要杀死的仇人,我亲爱的,只有仇恨能像爱情一样使一个人做出那么多蠢事。”
莫勒韦尔绝不是个勇敢的人。他见到他的人都舍他而去,而在他面前的又是一个德穆伊这样的敌人,便也想逃跑,于是他朝着打手们逃走的方向奔去,嘴里喊着,“救救我!”
“他敢回到京城来?那他也像你一样有一个可怜的女人疯狂地爱着他啰?”
德穆伊、索库尔和巴泰勒米都奋勇追赶上去。
“是的。”
他们进入格雷内尔街,想在那儿截住他们的去路;就在这时.小楼的一扇窗子打开了,一个男人从二层楼的窗口跳到刚被雨水浇湿的马路上。
“德穆伊和你一起来巴黎了?”
这人就是亨利。
“可是当这三把利剑名叫德穆伊、索库尔和巴泰勒米的时候,就不算少了。”
德穆伊的哨声已经向他发出了警报,枪声又告诉他情况严重,于是他出来援助自己的朋友们。
“三把,这可不算多啊,陛下。”
热情冲动而又精力充沛的亨利举着剑循着他们的足迹追去。
“放心吧,我的朋友!”贝亚恩人说,“有三把利剑在暗中保护我们。”
一声尖叫给他指明了方向:尖叫声来自塞尔让城门,那是莫勒韦尔的声音。莫勒韦尔感到德穆伊已经逼近,再一次呼喊那些吓跑了的人来救他。
“噢!我的上帝!”夏洛特说,“陛下,你说这话真让我害怕。如果你因为怀念一个老朋友而遭到不幸的话,我会永远痛苦的。”
他必须回过身来,否则背后就要挨刀。
“我认为有人在跟踪你,”亨利说,“不只是昨天夜里,而且今天晚上也一直在跟踪着你。”
莫勒韦尔回过身来,正好遇到他敌人的剑。他几乎立即巧妙地给了对手一下,刺破了对方的披肩。可是德穆伊又立即进行反击。
“没有,”夏洛特说,“至少我认为没有。”
剑又一次插进莫勒韦尔的皮肉。鲜血从两个伤口直往外流。
“你后面有人跟踪吗?”
“他竟然顶住了!”赶上来的亨利喊道,“快上!快上,德穆伊!”
见索弗夫人从楼梯上来,亨利问道:
德穆伊并不需要别人鼓动。
亨利正半开着门等着她。
他又朝莫勒韦尔击去;可是后者再也不敢恋战。
就在莫勒韦尔走出索瓦松宫的同时,索弗夫人走进克鲁瓦-德-佩蒂尚的小楼。
他左手按住伤口,绝望地拔腿就跑。
莫勒韦尔以赞赏的目光注视着卡特琳娜;然后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开枪,”莫勒韦尔继续吼着。这时有一个士兵正在准备着他手中的枪。
“是的。你可以带四个人,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可以带六个人,带上面具,闯进门去,就像你们是男爵派去的。当这对情人在亲热时,你们闯进去,以国王的名义揍他们一顿。第二天,那封丢失在卢浮宫走廊的信会被某个好心人拣去。这时,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这封信证明这是做丈夫的报了仇,而万万没有想到这情人会是纳瓦尔国王,谁能猜得到呢?大家都以为他还在坡城呢。”
“对,可是先得结果你,”德穆伊说,“无耻之徒,杀死你!卑鄙的人!要像对待凶手一样处死你!”
“我?”
他一手握住莫勒韦尔的剑,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剑从上到下插进敌人的胸膛。他使的劲是那么大,竟把莫勒韦尔钉在地上。
“一个国王有时能忍受的事,一个普通的绅士就不一定能容忍了。再说,如果他不生气,你可以代他生气。”
“小心!小心!”亨利喊道。
“可是,夫人,我记得从前纳瓦尔国王可并不为此发怒啊。”
德穆伊把剑留在莫勒韦尔身上,急忙往后一跳,因为有个士兵正瞄准他,刚要开枪。
“你不明白做丈夫的接到这样一封信会发怒吗?”
这时,亨利一剑刺进了这士兵的身体。后者大喊一声,倒在莫勒韦尔的身边。
卡特琳娜耸了一下肩说:
另外两个士兵逃跑了。
“我不明白。”莫勒韦尔说。
“回来!德穆伊,回来!”亨利喊道,“别耽误时间了!如果我们让人家认出来,就完了。”
“现在,”太后说,“你派一个机灵的人把其中的一封给男爵送去,同时让他把另一封信扔在卢浮宫的走廊里。”
“等一下,陛下!你想我能把剑留在这无耻之徒的身上吗?”
“把这封信再另抄一份!”卡特琳娜说。莫勒韦尔照着做了。
他走近看上去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的莫勒韦尔。可是,正当德穆伊伸手去拔插在莫勒韦尔身上的剑时,后者坐起身子,拿过倒在旁边的士兵手中的枪,贴着德穆伊的胸膛,拨动了扳机。
“还有呢?”莫勒韦尔问。
年轻人甚至没有喊叫一声就倒在地上,当即死了。
“正值索弗男爵在卢浮宫办公之际,男爵夫人同一位公子哥儿正在圣奥诺雷方向的克鲁瓦-德-佩蒂尚附近的一座小楼里幽会。索弗男爵可以根据墙上画的红十字找到这座小楼。”
亨利冲向莫勒韦尔,可是后者已经倒下了,当他的剑刺进去时,莫勒韦尔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卡特琳娜念道:
必须立即逃跑。喧闹声已经引来很多人,夜间的巡逻队也可能到来。亨利在好奇的围观者中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高兴得不禁叫出声来。
“夫人,我准备好了!”他说。
这个人就是拉于里埃尔店主。
莫勒韦尔遵命拿起了笔。
由于格斗的场所正好在克罗瓦-迪-特拉瓦尔下方,也就是干树街的对面,我们这个老相识——他原来性格就阴沉,由于两个好朋友拉莫尔和科科纳死去,他变得更忧郁了——扔下了他正在为国王准备夜宵的炉子和平底锅,跑了来。
“你坐在这儿写!”
“亲爱的拉于里埃尔,我把德穆伊托付给你了,尽管我担心他已经没有救了。把他抬到你家去!如果他还活着,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没有。”
这儿是钱包,至于另一个,把他扔进小河里,让他像狗一样烂掉。”
“好,”卡特琳娜说,“索弗夫人没见到过你的笔迹吧?”
“可是您呢?”拉于里埃尔说。
“就在克鲁瓦-德-佩蒂尚附近、圣奥诺雷那个方向。”
“我,我要去同一个人告别。我跑着去,十分钟以后我就能赶到你那儿。请把我的马备好!”
“那所楼在哪儿?”
亨利果然朝克鲁瓦-德-佩蒂尚的小楼方向跑去。可是,他走到格雷内尔街口,恐惧地停住了脚步。
“这很可能。”
一大群人正挤在楼门口。
“你认为他们也像前一天晚上一样要待到夜里三点钟吗?”
“这楼里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亨利问。
“是的,我躲在对面的酒商家里。我看到他先走进昨晚的那座楼房。后来,由于索弗夫人迟迟不来,他很不谨慎地把脸探出二层楼的窗口。这一次我丝毫也不再怀疑了。再说,过了一会儿索弗夫人也进去了。”
“噢!”他问的那个人回答,“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先生。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刚才被她的丈夫杀死了,因为有人给她丈夫写了揭发信,说她和情人在此幽会。”
“你又看到他了?”
“丈夫呢?”亨利喊到。
“现在,我可以完全肯定了。”
“逃跑了。”
“现在呢?”
“在里面。”
“因为当时我还不能完全肯定。”
“死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马上来告诉我?”
“还没有。可是,感谢上帝,她也同死差不多了。”
“去干树街的丽星旅店,也就是去年陛下处死的那两个巫师所住的旅馆。”
“噢!”亨利喊道,“我真该死!”
“他去哪儿了?”
他冲进了小楼。
“我一直等到他出来,也就是说等到后半夜。三点钟时,这一对情人一起出来了。国王陪索弗夫人一直走到卢浮宫边门。那儿的守门人显然被她收买了,所以她不用担心就回了家。国王回来时哼着小调,踏着轻松的步子,就好像在他自己的山区家乡似的。”
房间里挤满了人,都围在一张床前。可怜的夏洛特被刀捅了两下,躺在床上。
“你能肯定是他吗?”
这两年来,她丈夫一直暗暗嫉妒着亨利。这次可找到了复仇的机会。
“昨天,我见他走进一座楼,过了一会儿,索弗夫人也走了进去。”
“夏洛特!夏洛特!”亨利喊着,挤进人群,跪在床前。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
夏洛特张开那已经蒙上死亡阴影的美丽的眼睛,喊了一声,鲜血从她两处伤口直往外冒。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从表面上看,他是来看望索弗夫人的,就是这样。但很可能他是来搞反对国王的阴谋的。”
“噢!”她说,“我知道我不会不见到你就死的。”
“在这儿!”卡特琳娜说,“这儿……他……亨利……这冒失鬼,他来干什么?”
果然,她就像是专门等待着这一时刻把这颗充满爱的灵魂献给亨利似的,用嘴唇吻着纳瓦尔国王的额头,喃喃地最后说了一次“我爱你”,就死去了。
“夫人,如果不是纳瓦尔国王,还会是谁呢?”
亨利不可能在这里久留而不被发现。他抽出匕首,割下一缕她金黄色的秀丽的发丝——过去他经常让她把头发打开,欣赏它们的长度,——然后便在人群的哭泣声中离去。人们在流泪,然而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在为多么巨大的不幸而流泪。
“‘他’是谁?”卡特琳娜问。
“朋友,情人,”亨利绝望地喊道,“都丢下了我,都离开了我。我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这儿。”这位过去的闹事队长大声说。他没有按照宫廷的礼节,不等卡特琳娜开口就抢先说。
“是的,陛下,”一个男人轻声地说。这人刚才从在小楼前围观的一群好奇者中挤出来,一直跟在他后面。“但是您仍然会得到王位。”
太后对勒内对她的小小的背叛始终蒙在鼓里;自从勒内在科科纳和拉莫尔案件上非常及时地作了假证以后,他又重新得到了太后的宠爱。一天晚上,太后正和勒内一起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星座,突然有人通报说有一个自称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的男人,正在祈祷室里等她。她匆匆下楼,见那人原来是莫勒韦尔先生。
“勒内!”亨利喊道。
巴黎十分平静。自从她亲爱的儿子亨利为王以后,太后成了真正的摄政者。她时而住在卢浮宫,时而住在索瓦松宫。这索瓦松宫就坐落在今日的麦市场,人们还能看到它遗留下来的优美的石柱。
“是的,陛下,勒内在守护着您。这可怜的女人断气时还在呼唤您的名字。人们已经知道您在巴黎。士兵们正在寻找您。快逃吧,快逃吧!”
亨利三世国王有条件享受这小小的消遣,因为当时他还没有任何严重的忧虑。纳瓦尔国王在纳瓦尔,他是早就想回到那儿去的;据说他正在追求一个蒙莫朗西家族的美丽千金,他管她叫福瑟丝。玛格丽特在他身边,又凄凉又忧郁。在这美丽的山区,她并不能得到消遣,而只能稍稍减轻她生活中的两大痛苦:空虚和死亡。
“勒内,你说我还会成为国王,一个逃亡者?”
他是和王后以及整个宫廷人员一起步行而来的。
“请看,陛下,”佛罗伦萨人指给国王看一颗星。那颗星从乌云中挣脱出来,光芒四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它说的。”
靠着上帝和他母亲卡特琳娜的恩典统治着法国的亨利三世国王——幸好是他——到克莱里圣母院参加了一次堂皇的宗教仪式。
亨利叹了一口气,消失在黑暗之中。
自从查理九世国王驾崩、他的继承人登基以来,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