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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圣婴墓前的山楂树

“我承认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玛格丽特,你今天情绪很不好,你什么也不能理解。”

“姐姐,你像波尔西昂公主[2]一样出身高贵,而吉兹也像纳瓦尔国王一样不是永远不死的。玛格丽特,现在你不妨设想一下三种情况,这三种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第一种情况,吉兹先生可能被选为波兰国王。第二种情况,就是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那么,我是法国国王,而你……你……就是天主教徒的王后。”

“一个亨利二世的儿子竟然承认一个洛林的公爵为国王!……”

在宫廷里,谁也不敢说这位年轻的公爵是个聪明人。然而此刻,玛格丽特却在他的深邃的目光的逼视下,用手把脸捂了起来。

“是吉兹先生。消灭胡格诺已经使吉兹先生成了天主教徒的国王。”

“可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难道不像嫉妒纳瓦尔国王那样嫉妒吉兹公爵吗?”

“那么是谁?”

“这已是既成事实。”阿朗松公爵声音沉闷地说,“如果我要嫉妒吉兹公爵,我已经嫉妒了。”

“从昨天起,我的同盟者已不再是纳瓦尔国王了。”

“现在只有一个因素能阻止这个计划实现了。”

“你不去制止这场谋杀吗?”她说,“你不救你最好的也是最忠诚的同盟者吗?”

“什么因素?”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当她想到自己就是这次谋杀的工具时,她便感到一种难以克制的恐惧。

“就是我不再爱吉兹公爵。”

“听着,玛格丽特!”他说,“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明天这个时候,纳瓦尔国王就要被处死了。”

“那么你爱谁呢?”

“再见,姐姐,”公爵说,“你不愿意理解我。如果你今后遇到什么不幸的话,那只能怪你自己。”玛格丽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但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看着阿朗松公爵离去,没有任何挽留的表示。可是,她刚看到他消失在过道里,又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

“谁也不爱。”

这是一只僵硬而又冰冷的手。

阿朗松公爵吃惊地看着玛格丽特,现在轮到他糊涂了。走出玛格丽特的住房时,他叹了一口气,用他冰冷的手按着像是快要裂开的脑袋。

公爵猛然站起,发疯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两三圈,然后走过来抓住玛格丽特的手。

玛格丽特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在她看来,现在情况开始明朗了:圣巴托罗缪的惨案是在国王默许下、由卡特琳娜太后和吉兹公爵亲手制造的。吉兹公爵和阿朗松公爵将联合起来从中谋取最大的好处。纳瓦尔国王的死,将是这次大悲剧的自然结果。他一死,人们就夺走他的王国,玛格丽特将成为一个没有王冠、没有权力的寡妇。她除了去隐修院别无出路,而进了隐修院,她就万事皆空了,甚至连为这个并不曾是她丈夫的配偶流泪的痛苦也没有了。

“那又怎样?”玛格丽特装作天真地问。

她就一直这样呆着,直到卡特琳娜太后派人来问她是否愿意和全宫的人一起去朝拜圣婴墓的那棵山楂树。

“你昨天不是在国王面前为纳瓦尔国王求情了吗?”

玛格丽特起初想拒绝参加这个喧闹的行列,但她转念一想,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打听到一些有关纳瓦尔国王命运的消息,于是让人去回答:如果能为她准备一匹马,她愿意陪陛下们一同前往。

“弗朗索瓦,请你解释,我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背叛你的?”

五分钟以后,一个侍从进来通报说,大家就要出发了,请她下楼。玛格丽特向吉洛纳做了一个手势,要她好好照料受伤者,然后就下楼去了。

“可是你,”公爵大声说,“你喜爱一个外人甚于喜爱自己的兄弟,这难道不是更大的背叛吗?”

国王、太后、塔瓦纳,以及天主教派的要人们都已骑在马上。玛格丽特向这群人马迅速地看了一眼,约有二十个人,其中没有纳瓦尔国王。

“我要说,”玛格丽特说道,“我了解我们的查理哥哥。昨天,我看到他的疯癫病又发作了一次,而每发作一次都会减少他十年的寿命;我要说,不幸得很,他现在经常这样地发作,我们的查理哥哥可能不会活很久了;我还要说,波兰的国王刚死,现在很需要一个法国亲王去接替他的王位,我最后还要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绝不应该抛弃那些一旦发生战斗可以聚集一方民众和一个王国来支持我们的同盟者。”

可是索弗夫人却在内;她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玛格丽特明白了她丈夫的这位情妇有话要对她说。

“因为国王在打你丈夫的主意。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丈夫,我想说的是国王在打亨利·德·纳瓦尔的主意。我们的母亲猜到了这一切。我和胡格诺派结成联盟是因为我认为胡格诺派得宠。可是现在到处在屠杀胡格诺,一星期后,在我们王国里连50个胡格诺也剩不了。我向纳瓦尔国王伸出友好的手,是因为他是……是你的丈夫。可是现在他已不再是你的丈夫了,你不但是法国最美丽的公主,而且也是王朝中最有头脑的人,你对这难道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马队出发了,经过拉斯特吕斯街,来到圣奥诺雷街。老百姓看到国王、太后和一群天主教派的要人们,都拥挤着,像涨起的潮水一般涌在马队后面,高喊着:

“为什么?”

“国王万岁!弥撒万岁!杀光胡格诺!”

“已经不可能了,姐姐。”阿朗松接着她的话说。

人们一面呼喊一面挥舞着血迹斑斑的刀剑和冒着烟的火枪,表明每个人都参加了刚刚结束的凶残的事件。

“是的,弗朗索瓦,让我们坦率地说吧,你们曾经无数次商定要互相支持,因为如若不然的话,你们连维持现状也难,更不要说高升。这个联盟……”

队伍到达普鲁韦尔街时,只见一群人拖着一具无头尸体。这就是海军元帅的尸体。这些人将要把它倒挂在蒙福孔[3]的绞架上。

“纳瓦尔国王的事业!”阿朗松公爵发愣地重复道。

马队从夏普斯街,也就是今天的卸货工人街对面的那座门进入圣婴墓地。已经得知国王和太后即将驾到的教士正在那儿恭候,准备致词。

“我这样想,是因为你中断了对我丈夫的友谊,你背弃了纳瓦尔国王的事业。”

索弗夫人趁卡特琳娜正在听致词的当儿,走到纳瓦尔王后身边,请求允许吻她的手。玛格丽特把手伸给她,后者把嘴唇凑近王后的手,一面亲吻一面把一张小纸条塞进她的袖口。

“要我!姐姐,你错了,我可以向你发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尽管索弗夫人的动作是那么敏捷而又隐秘,卡特琳娜还是发现了。就在她的梳妆女官吻王后的手时,她正好转过身来。

“弟弟,”玛格丽特凝视着他说,“好像太后有什么话要你对我说。”

玛格丽特和索弗夫人都看到了像闪电般向她们射来的目光,可是两人都不动声色。索弗夫人离开玛格丽特,回到卡特琳娜的身边。

“你这样说是不公正的,”阿朗松公爵把椅子又朝姐姐挪了一下,激动地说,“我爱你,我保护你。”

太后致完了答词,满面笑容地做了一个手势要纳瓦尔王后过来。

“弟弟,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装作忧伤地说,“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儿谁也不爱我,谁也不关心我,甚至包括自然给我的保护人和教会给我的丈夫?”

玛格丽特遵命走了过来。

玛格丽特开始明白卡特琳娜低声对查理九世说了什么话,但她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女儿!”太后用她的意大利方言说,“这么说,你和索弗夫人很有交情啰?”

“我知道,因为我想知道。”年轻的王子说着,脸色变得苍白,并且把衣袖上的花边也扯碎了。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使她这张美丽的脸尽量露出酸溜溜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玛格丽特故作惊讶地问道。

“是的,母亲,”她回答说,“一条蛇刚才来咬了一下我的手。”

“他晚上是在索弗夫人那儿过的。”

“哈,哈,”卡特琳娜笑着说,“我看你在吃醋。”

“他晚上怎么样?”

“夫人,你错了,”玛格丽特回答说,“既然纳瓦尔国王不爱我,我也就不会去为他吃醋,只是我能区别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爱我,我就爱谁;谁恨我,我就恨谁。如果不是这样,夫人,难道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玛格丽特感到自己总得说点什么话,于是问道:

卡特琳娜笑了,这笑容好像是在让玛格丽特明白,如果她刚才确有怀疑的话,现在也已消除了。

“他晚上呢?”阿朗松公爵继续说。

再说,这时一批新的朝拜者引起了这个庄严的大会的注意。吉兹公爵由一队刚才大肆杀戮还没有平静下来的绅士簇拥着来到了。队伍里还有一顶前后由马驮的豪华的轿子。这轿子在国王的面前停下。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这次是她垂下了眼睛。

“内韦尔公爵夫人!”查理九世喊道,“啊!原来是你!瞧啊!这位美丽而又厉害的天主教徒到这里接受我们的赞扬来啦。我的表妹,有人告诉我,你在自己的窗口打猎,用一块石头就砸死了一个胡格诺?”

“是的,他白天是这样,”公爵说,“可是他晚上呢?”

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脸涨得通红。

“弗朗索瓦,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既然他整天和你在一起,一会儿打猎,一会儿玩棒球,一会儿打网球。”

“陛下,”她一面给国王下跪施礼,一面低声说,“和你说的相反,我幸运地营救了一个受伤的天主教徒。”

“不错,姐姐,可是你结婚以后,亨利做了些什么?”他说着不禁喜形于色。

“好,好,表妹!有两种方式可以效劳:一是消灭我的敌人,二是营救我的朋友。尽力而为,我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一定会做得更多的。”

“不错,可是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宗教信仰。人们要我们结婚时是知道这一点的。”

这中间,老百姓看到洛林王族和查理九世相处得如此融洽,在大声呼喊着:

“为什么?因为亨利是胡格诺。”公爵喃喃地说。

“国王万岁!吉兹公爵万岁!弥撒万岁!”

“分开?”玛格丽特重复着说,“弟弟,我很高兴,你使我能够深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人们为什么打算把我们分开?”

“昂利埃特,和我们一起去卢浮宫吗?”太后对美丽的公爵夫人说。

阿朗松公爵试图顶住姐姐的目光,但不久就窘迫地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玛格丽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的朋友,后者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回答说:

“分开?”玛格丽特两眼紧盯着年轻的王子,说道。

“不了,夫人,如果陛下不是一定要我去的话。因为我和纳瓦尔王后陛下一起要在城里办点儿事。”

“是的,获得自由,你不是不久就要和纳瓦尔国王分开了吗?”

“你们一起去有什么事?”卡特琳娜问。

“获得自由?”玛格丽特想让王子说出他全部想法。

“去看在一个新教老牧师家找到的几本有趣的古希腊珍本书。这些书现在已运到圣雅克拉布什里塔上。”玛格丽特回答道。

“从这次使你又获得自由的意外事件。”

“你们最好还是去看看人们如何把最后几个胡格诺从啄木鸟桥上扔进塞纳河。”查理九世说。“那儿才是法国人最该去的地方。”

“我喜从何来?”

“如果这能使陛下高兴,我们一定去。”内韦尔公爵夫人答道。

“等待你表示你的喜悦。”

卡特琳娜向这两个年轻女子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时刻戒备着的玛格丽特注意到了。她立即心事重重地东张西望,焦虑不安地环顾四周。

“可是,告诉我,你等待什么?”

玛格丽特的焦虑不安,假的也罢,真的也罢,反正是没有逃过卡特琳娜的眼睛。

“那么好吧!亲爱的玛格丽特!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我等待着。”

“你找什么?”

“亲爱的弗朗索瓦,一件婚姻若不是最大的幸福,便是最大的痛苦,事情几乎总是这样的。”

“我找……我已经看不见了……”她说。

“你不是认为这样的婚姻对你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吗?”

“你找谁?你看不见谁了?”

“是的,我这样说过。”

“索弗夫人。”玛格丽特说,“她回卢浮宫了吗?”

“你认识他以后,不是还对我说你对他没有丝毫的爱情吗?”

“我说你是在吃醋吗!”卡特琳娜凑在女儿耳朵上说,“O bestia[4]!去吧,去吧!昂利埃特!”她耸了一下肩,接着说,“把纳瓦尔王后带走吧!”

“是的,因为人们提出要把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

玛格丽特还在装着向四周张望,然后,她凑到女友的耳边说:

“亲爱的玛格丽特,”公爵说着把他坐的扶手椅朝他姐姐那边挪了一下,“你不是对我说过你不满意和纳瓦尔国王的婚姻吗?”

“快把我带走,我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等待什么?”

公爵夫人对查理九世和卡特琳娜行了屈膝礼,然后,对纳瓦尔王后鞠了一躬说:

“没有了。”公爵回答道,“我等待着。”

“陛下愿意上我的轿子吗?”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对我说?”

“很好。只是你等会儿必须把我送回卢浮宫。”

阿朗松公爵笑了。

“我的轿子就像我的手下人和我本人一样,都听候陛下的吩咐。”

“弟弟,我想你不会是专为向我叙述这些才来我这儿的吧,是吗?”玛格丽特问。

玛格丽特王后上轿后,做了一个手势,内韦尔公爵夫人也上了轿,谦恭地坐在前头的座位上。

他终于说完了,住了口。

卡特琳娜和她的绅士们从原路返回卢浮宫。只是在整个返回途中人们可以看到太后一直在国王耳边说话,而且好几次指点着索弗夫人。

坐下后,他开始向姐姐叙述昨夜的流血新闻;元帅如何被可怕地凌迟而死,而泰利尼又如何被一颗子弹当场击毙。他怀着他和他的两个哥哥所特有的对血的嗜好,不慌不忙、详详细细、津津有味地描绘着夜间的血腥的情景。玛格丽特任他尽兴地说。

查理九世经常笑。他每次笑时总是露出比威胁还要阴森的表情。

阿朗松公爵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灰白的嘴唇贴在玛格丽特递给他的额头上。

至于玛格丽特,她一感到轿子已经起动,不必再担心卡特琳娜的监视,就急忙从袖口中取出索弗夫人的纸条,上面写着:

对他的来访,玛格丽特习以为常。他来到姐姐的面前,想去亲吻她。可是玛格丽特并不像对查理九世和安儒公爵那样凑上自己的脸颊,而只是低下头,让他吻自己的前额。

我得到命令,今晚交给纳瓦尔国王两把钥匙,一把是禁闭他的那个房间的钥匙,另一把是我房间的钥匙。等他到我房间来,我必须把他留到早上六点。

玛格丽特见到这位年轻的王子比见到查理九世国王和太后还感到害怕。再说看到他那副打扮,人们简直难以想像城里或者卢浮宫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穿戴得和往常一样风雅。他的外衣和衬衣散发出一股香味,那是查理九世十分厌恶、而安儒公爵和他却十分喜爱的香味。不过,尽管他今天显得比平时更苍白,他那双像女人一样漂亮和细心修饰过的手在微微颤抖,玛格丽特那样老练的眼睛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内心深处隐藏的喜悦。

请陛下好好想一想,请陛下速作决定,请陛下不要考虑我的生命。

自从昨晚分手后,她一直没有再见过这个年轻人。玛格丽特这时产生了一个想法:求他为纳瓦尔国王说情;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立刻制止她这样做。这件婚事是违背他的愿望的。弗朗索瓦很恨亨利。他所以能对贝亚恩人保持中立,只因为他深信亨利和他妻子是互不相干的。玛格丽特对丈夫的任何一点关心的表示不但不会使纳瓦尔脱离危险,反而会使对准他胸膛的三把尖刀中的这一把逼得更近一些。

“没有什么怀疑的了,”玛格丽特喃喃地说,“他们要用这可怜的女人作工具来毁灭我们。可是我们倒要看看,玛尔戈王后——就像查理哥哥称呼我的那样——是不是那么容易被变成一个修女!”

她正在深思熟虑,忽听得有人敲通秘密过道的那扇门。她打了个寒战,因为走这扇门的只可能有三个人:国王、太后和阿朗松公爵。她拉开偏房的门,用手指示意吉洛纳和拉莫尔不要说话,然后才走去开门。来访者原来是阿朗松公爵。

内韦尔公爵夫人见玛格丽特那么专心地读那张纸条,便用手指着问道,“谁给你的信?”

玛格丽特是很有野心的,她在自己和亨利·德·波旁的联姻中看到自己将几乎可以肯定无疑地稳操王权。长期以来,纳瓦尔一方面受着法兰西历代国王的折磨,另一方面受着西班牙历代国王的侵犯,他们弄去了它的一半国土。如果亨利·德·波旁真能像他在某些场合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勇敢,在法国胡格诺派支持下,纳瓦尔就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玛格丽特凭着她的精明强干,已经预计到这一切,因此在她看来,失去亨利,不只是失去一个丈夫,而且是失去一顶王冠。

“啊!公爵夫人,我有很多事情要对你说呢。”玛格丽特说着,把那纸条撕得粉碎。

玛格丽特对拉莫尔的伤口已不再担心,因为就像她昨晚所说的,这些伤口虽然危险但并不致命。她现在只操心着一件事:如何拯救依然受到威胁的她丈夫的性命。促使她这样做的最初的感情是对一个人的正直的怜悯心,她刚刚发誓同这个人结成了——用贝亚恩人自己的话说——即使不是爱情的、至少也是政治的联盟。不过,继这种感情之后,另一种不那么纯的感情渗入了王后的心灵。

[1]拉丁文,这里指天主教感恩赞美诗的音乐。

纳瓦尔国王还被软禁在卢浮宫里。对胡格诺派的迫害有增无减。继一个可怕的夜晚之后,是一个更加丑恶的大屠杀的白天。钟楼敲的已不再是警钟,而是Te Deum[1]。这回荡在屠场和火场之上的轻快的钟声,在阳光下也许比前一天黑夜中的丧钟更显得凄凉。这还不够,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一棵山楂树春天已经开过花,而且像往常一样,6月里它鲜艳的花朵就已凋谢了;可是,就在前一天夜间,这棵山楂树又开花了。天主教信徒们把这看作是一个奇迹,到处流传说是上帝显灵赞助他们,于是天主教徒们组成长长的仪式行列,以十字架和旗子为前导,到长着这棵山楂树的圣婴墓去朝拜。上帝对正在进行的这次大屠杀的赞同使杀人凶手们更加狂热了。每一个街头、每一个十字路口、每一个广场,都呈现出一片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卢浮宫成了所有那些大屠杀钟声敲响时被困在宫内的新教徒的公墓。纳瓦尔国王、孔代亲王和拉莫尔是那里仅有的幸存者。

[2]波尔西昂公主:吉兹公爵夫人,玛格丽特的姐姐克洛德。她原是波尔西昂亲王之妻。

整个上午,她一部分时间用来照料拉莫尔,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猜测这个她无法破解的谜。

[3]蒙福孔:当时巴黎城内东北部的一个地方,在圣殿区附近的一个高地上,那里从12世纪就设有一个绞刑架,一直使用到17世纪。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苦苦地猜测着卡特琳娜·德·美第奇在查理九世耳边低声说的那句话,那是一句在当时决定生死的简短而又可怕的话。

[4]拉丁文:“唉,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