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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凶手们

“先生,”他说,“请你相信,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暗杀,而是要进行决斗。我是陪你的一个仇人来的,他要和你像君子般地清算一笔旧账。喂!该死的!莫勒韦尔先生,往前一点,别转过脸去。”

科科纳等了一会儿。然而,他看到对于由拉于里埃尔引起、德穆伊继续的这场谈话,谁也不接茬,于是就离开自己原来站的地方,走到街心,把帽子拿在手里。

“莫勒韦尔!”德穆伊喊道,“莫勒韦尔,杀我父亲的凶手,莫勒韦尔,国王的刽子手!啊!好,我同意。”

拉于里埃尔依然沉默,莫勒韦尔一声不答,三个御前卫士也不吭声。

他瞄准了正要敲吉兹府邸的门寻求援助的莫勒韦尔,一枪打穿了他的帽子。

“喂!”德穆伊继续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朋友也好,敌人也好,没有看到我在等你们吗?”

听到枪声和莫勒韦尔的喊声,护送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几个卫士走了出来,三四个绅士和他们的侍从也跟在这些卫士后面,一起向德穆伊的年轻情妇的住宅冲过来。

“啊!”科科纳自言自语地说,“这才是个勇士呐。”

德穆伊向这支队伍开了第二枪,打倒了离莫勒韦尔最近的一个士兵。不过这样一来,德穆伊手里就没有武器了,或者说没有可用的武器了,因为他的枪需要上子弹,而他的敌人却都已找到了掩蔽的地方。

“喂!”他说,“那位来报信的先生,好像你把枪忘在我的门口了。我在这儿了,你准备怎么样?”

这时,周围人家的窗户开始纷纷打开。根据各人怕事和好斗的特点,有的窗户又重新关上,有的却伸出了火枪。

德穆伊向周围环顾了一下,就像一个准备决斗的人一样侧着身子前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勇敢的梅康唐,来帮我一把!”德穆伊朝吉兹府邸对面窗子里的一个老人喊道。这老人刚打开窗户,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这一番考虑,本行是店主、只是临时当了兵的拉于里埃尔决定往后撤,在相当远的猎犬街拐角上找到一个掩蔽处,不过这样他要找到能够打到德穆伊的准确射线就比较困难了,尤其又是在夜晚。

“德穆伊先生,是你在叫我吗?”老人喊道,“他们是来跟你过不去的吗?”

莫勒韦尔见德穆伊没有出来,立刻改变了他的作战方案。他让御前卫士到街的另一头,让拉于里埃尔瞄准火枪,等待敌人在窗口出现。他没有等多久,德穆伊拿着枪出现了,这两支枪的长长的枪管是那么令人望而生畏,已经向他瞄准的拉于里埃尔突然想到如果他的子弹能打到阳台,那么这胡格诺派的子弹也并不需要走更长的距离就可以打到街上。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杀掉这个绅士,但他也同时能把我打死。”

“是跟我,也是跟你,他们跟所有的新教徒都过不去。你看,这就是证据。”

他关上门,上好闩,重新上了楼。

就在这时,德穆伊看到拉于里埃尔把火枪指向了他。枪声响了;不过,年轻人已及时弯下身去,子弹打碎了他头顶上的一块玻璃。

“噢!”年轻男人怒声说,“我倒要看看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梅康唐!”科科纳喊道。由于刚才的场面使他过于兴奋,他竟忘了自己的债主,而现在德穆伊提醒了他。“茅屋街,梅康唐,正是这儿!啊!他就住在这儿。这太好了!现在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对手了。”

“快上来,快上来,”那年轻的女子喊着,“我看到了亮闪闪的剑,我看到了燃着的点火枪的火绳。有埋伏!”

吉兹府邸的人撞破了德穆伊家的门。莫勒韦尔举着火炬正准备烧掉德穆伊所在的这座房子。大门被砸碎后,一场恶战立刻开始了。好几个人围攻德穆伊一个人。德穆伊每一剑都击倒一个敌人。而就在这个时候,科科纳却在砸梅康唐家的门。梅康唐看他孤单一人在那里使劲,并不害怕,稳稳地在窗口瞄着他的火枪。

正要打开门的德穆伊停住了。

原来黑洞洞没有人迹的街上,突然被照得像白昼一样通明,而且人群乱哄哄的像个蚂蚁洞,因为从蒙莫朗西府邸里走出了六七个胡格诺派贵族,带着他们的侍从和朋友,刚刚发起了一次猛烈的冲击。在一些窗口的火力支援下开始迫使莫勒韦尔和吉兹府邸的人往后退,最后退进吉兹公爵的府邸。

当德穆伊先生拉门闩的声音传来时,几个御前卫士已经走出藏身处,转移到离门更近的地方;莫勒韦尔和拉于里埃尔踮着脚尖往前走去;而科科纳则保持着某种绅士遗风,还留在原地。这时,那个大家已经忘了的女人走到阳台上,看见御前卫士、莫勒韦尔和拉于里埃尔,发出惊恐的叫声。

科科纳还没有砸开梅康唐家的大门,尽管他费尽了心机,他现在也被卷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中去。他背靠着墙,手握着剑,不仅开始自卫,而且还大声叫喊着发起进攻。他叫喊得那么凶,压倒了整个这场混战的声音。他左右开弓,不分什么朋友和敌人,直到在自己周围开出一片空地。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孔煽动着,紧咬着牙根。每当他的剑插进一个对手的胸膛,一股鲜血喷射在他的手上和脸上——他就夺回一块失去的地盘,更接近那座被包围的房子。

“噢!”科科纳看到这一番布置说道,“看来这儿将要发生的事,并不像我所料想的那样。”

德穆伊在楼梯上和门厅前进行了一场恶战以后,终于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冲出了燃烧着的屋子。在整个战斗中,他不停地喊着:“莫勒韦尔!你在哪儿?”“莫勒韦尔,你出来!”并且用含有侮辱性的语言咒骂着莫勒韦尔。最后,他半光着身子,几乎处于昏厥的状态,牙咬着一把短刀,由他的情妇搀扶着走到了街上。他手中不断转动的剑,在银色的月光和血红的火光映照下,交替地勾画出白色和红色的光圈。莫勒韦尔已经逃之夭夭。拉于里埃尔被德穆伊一直逼到科科纳身边。科科纳没有认出是谁,就给了他一剑。这个倒霉的店主正在向两边求饶,这时,梅康唐看到了他,从他的白色腰带辨认出他是个凶手。

“等一下,等一下,”莫勒韦尔说,“德穆伊先生一人能顶十人。我们六个人也许能把他干掉。你们几个先往前去!”莫勒韦尔先生指挥几个御前卫士躲在门后,等德穆伊出来时就袭击他。

枪响了。拉于里埃尔大叫一声,张开双臂,他的火枪掉在地上,他想到墙边去找点什么依靠,但一头栽倒了。

“见鬼!”科科纳喊道,“现在月亮从云彩后面出来了,正好为这场精彩的决斗作见证。我真希望朗贝尔·梅康唐也在这儿,能为德穆伊先生作证。”

德穆伊利用这个时机,窜到天堂街,消失了踪影。

“拉于里埃尔,”他对已经回到他身边的店主说,“拿着你的火枪!”

胡格诺派的抵抗是那样激烈,吉兹府邸的人都被迫退了回去,并且关上大门,生怕他们冲进来抓人。

然后,他从科科纳手里拿过火枪,重新吹了一下火绳,看看它是否还在燃着。

被鲜血和喊声陶醉了的科科纳,兴奋达到了极点;在这种情况下,尤其对南方人来说,勇敢往往会变成疯狂。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仅仅感觉到耳边不再那么吵闹,手和脸上也开始干了些。他垂下了剑,只见一个男子躺在附近,脸浸在血泊中,周围都是燃烧的房屋。

“他下来了,下来了!”高兴得脸色也发白的莫勒韦尔喃喃地说,“你们注意!”他在御前卫士耳边说。

然而这只是一个十分短暂的休战,因为就在他走近这男子、认出是拉于里埃尔时,刚才他用石块砸过的那扇门打开了。老梅康唐后面跟着他的儿子和两个侄子向正在喘着气的皮埃蒙特人扑来。

他没有关上窗。从开着的窗子里传出女人的惊叫声,然后是柔声的恳求。德穆伊先生找自己的上衣、斗篷和武器。

“就是他!就是他!”他们同声喊道。

“啊!”德穆伊喊道,“我早就料到他们今晚会搞什么鬼。啊!我不该离开我的好兄弟们。我这就来!朋友,我这就来!等我一下!”

科科纳正站在街口。他怕这样会遭到四个人的围攻,于是像他在山里经常逐猎的羚羊一样灵巧地往后一跳,靠在吉兹府邸的围墙上。由于遭到突然袭击而感到意外的科科纳,一冷静下来,就加强了防卫,并且又恢复了爱嘲弄人的癖好。

“先生,”拉于里埃尔说,“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吗?他们杀害了海军元帅先生,还有我们的兄弟们,快来帮助他们吧!快来!”

“啊!梅康唐老爹,你不认识我吗?”

“真是他!”莫勒韦尔高兴地轻声说。

“噢!坏蛋!”老胡格诺喊道,“我太认识你了。你竟跟我过不去!而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是的,是我,有事吗?”

“你还是他的债主,是吗?”

“啊!德穆伊先生,是你吗?”店主用他温和的嗓音说。

“是的,是他的债主,既然你这样说。”

莫勒韦尔对御前卫士做了个手势。他们都站到墙脚下。科科纳则紧紧贴在墙上。

“好吧!我就是来清账的。”

“谁在那儿?”此人喊道。

老头对陪他来的几个年轻人喊道:“抓住他,把他捆起来!”这些年轻人便朝墙根扑过来。

不久,二层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阳台上,他戴着睡帽,穿着短裤,没有拿武器。

“等一下,等一下,”科科纳笑着说,“要抓人,得有逮捕证,你们忘了向市长要了!”

拉于里埃尔还在敲着门。

说着,他和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人交了锋。他一剑就刺中了那人的手腕。不幸者号叫着后退了。

“该死的!我但愿他死了,否则我一定要再进卢浮宫去把他结果掉。”

这时,科科纳头顶上的窗户打开了。他猛然一跳,想躲过有可能来自上方的袭击。可是,他发现那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女子,而且他要对付的不是凶器,而是一束扔到了他脚下的鲜花。

科科纳呻吟了一声说:

“啊!一个女人!”他说。

“你的脸呢?”莫勒韦尔问,“好像也伤得不轻。”

他用剑向那女人行了个礼,弯下身去捡起那花束。

“该死的!你给了他多么好的卖弄风情的条件啊,竟让他有机会在自己的美人面前决斗,那我们就是证人了!不过,我更愿意自己参加决斗。我的肩膀痛得厉害。”

“当心,勇敢的天主教徒,当心!”那女子喊道。

“不,这儿是他情妇的住处。”

科科纳抬起身来,他的动作稍慢了片刻,老头的另一个侄子的匕首刺破了他的斗篷,划破了他的肩膀。

“你的德穆伊先生就住在这儿?”科科纳指着拉于里埃尔继续在敲门的那座房子问。

那女子尖叫了一声。

这几个脑袋立刻就缩了回去,无疑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科科纳向她表示感谢,同时做手势要她放心。接着,他扑向正在后退的第二个侄子。正好对手在后退时脚踩在血泊中滑倒了,科科纳像山猫一样迅速上前一步,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拉于里埃尔二话没说,走去敲了几下门。敲门声回荡在静谧的黑夜里。吉兹府邸的门打开了,伸出了几个脑袋。从半开的门里可以看到里面的宁静原来是堡垒式的平静,因为里面挤满了士兵。

“好,好,勇敢的骑士!”吉兹府邸里的女子喊道,“好!我派人来帮助你!”

“我敢说,这才是勇敢的绅士的风度。”科科纳说,“我也要跟朗贝尔·梅康唐用这样的方式清账;如果他太老了,那就跟他的儿子或侄子!”

“夫人,不需要为了这点事麻烦你!”科科纳说,“如果你感兴趣,请看到底吧!看看阿尼巴尔·德·科科纳伯爵怎样收拾胡格诺!”

“一旦下楼,我就要和他决斗。”

这时,老梅康唐的儿子几乎是用枪贴着科科纳的脸打了一枪。科科纳跪倒了。

“下楼以后又怎么样呢?”拉于里埃尔问。

窗上的女子大叫一声,可是科科纳又站了起来。他跪下只是为了躲开子弹。子弹打进了离旁观的美人只有二尺远的墙上。

“正是这样!”莫勒韦尔接着对拉于里埃尔说,“你装成胡格诺派上楼去,把外面发生的事全告诉德穆伊。他是个勇士,一定会下楼……”

几乎在这同时,梅康唐家的窗口传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声。一位老妇人从科科纳身上的白色十字标志和白色的腰带认出他是个天主教徒,向他扔下一个花盆,砸在他膝盖上。

“啊!”科科纳说,“我明白了!看来你也有一个债主在这圣殿区。”

“好!”科科纳说,“这一个向我扔花,那一个向我扔花盆。再这样下去,我把房子也要拆掉。”

“正是这座!你,拉于里埃尔,利用一下上帝错给了你的这副诚实的脸,去敲这座房子的门!把你的火枪交给科科纳先生,我看他瞟着它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要是有人把你领进去,你就求见德穆伊先生。”

“谢谢,母亲,谢谢!”梅康唐的儿子喊道。

“怎么!这座看来睡得这么香甜的房子……”

“好,妻子,干得好!”梅康唐老头说,“只是你要当心自己。”

“既然你们陪我来,也就是我们要找的。”

“你等着,科科纳先生,你等着!”吉兹府邸的那个年轻女人说,“我叫人朝他们的窗口打枪。”

“你要找的……也就是……”拉于里埃尔说。

“啊!这简直成了女人的地狱,有的帮我,有的反对我。”科科纳说,“该死的,还是赶快收场吧!”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房子。”他说。

整个场面也的确发生了很大变化,接近于收场了。科科纳虽受了点伤,但他正处在24岁血气方刚之时,又经常使枪弄剑,这三四处轻伤非但没有使他气馁,反而使他更加凶猛。而在他的对方,却只剩下梅康唐——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和他的十六七岁的儿子。这年轻人长着金黄色头发,又苍白,又瘦弱。他扔掉了那支没有子弹的枪,哆哆嗦嗦地舞动着一把只有皮埃蒙特人一半长的剑。父亲手中则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支空枪。他正在呼救。对面窗里的老妇人,是这年轻人的母亲。她手里握着一块大理石,正准备扔下来。这时,一方面的威胁和另一方面的鼓励使科科纳十分兴奋,刚才的两次胜利使他感到骄傲,两旁燃烧着的大火,以及火药味、血腥味使他丧失理智,而更令他陶醉的是能够在一个美貌而又高贵的女子面前作战。科科纳就像最后一个奥拉斯[1]一样勇气倍增。他看到年轻人在迟疑,便冲过去,把染着血的长剑架在他的短剑上,两下就把他的剑挑得老远。这时,梅康唐想迫使科科纳往后靠,好使窗上扔下来的东西能打得更准。科科纳为了避开老头的匕首和老妇人准备扔下的石块这双重的威胁,他一把抱住他的年轻对手,把他当作盾牌。他那大力士般的双臂搂得对方连气都喘不过来。

过了吉兹府邸不远,也就在小工地街和四儿街的拐弯处,莫勒韦尔停住了。

“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年轻人喊道,“我的胸膛都要叫他挤碎了!快来呀!快来呀!”

吉兹府邸内确实像往常一样安静。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有宫殿主要一扇窗户的百叶窗里射出亮光。科科纳刚拐进这条街时就注意到它了。

他的声音开始变成了嘶哑而憋闷的气喘声。

“真的!”科科纳说,“这地方我是不能不来的,既然我到巴黎来就是为了得到亨利的庇护。可是,该死的!这一带怎么这么安静。亲爱的,这儿最多只能听到枪声。好像是到了外省一样;所有的人都在安睡,我真见鬼了!”

于是,梅康唐停止了威胁,恳求道:

“吉兹府邸。”

“开开恩,开开恩吧!科科纳先生!这是我的独生子。”

“这朝着大街的宫殿是谁的府邸?”

“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母亲喊道,“是我们老人的希望。别杀他,先生!求你别杀他!”

“嘘!我们到了。”

“啊!是吗?”科科纳放声笑着大声说,“别杀他!那他拿着他的剑和枪找我干什么的?”

“噢,我懂了,”科科纳说,“他应该是的。”

“先生,”梅康唐双手合掌继续说,“我家有你父亲的借据,我还你。我还有一万金埃居,也给你,还有家传的珍宝,也都属于你,只要你别杀他,别杀他!”

“今天是人们算旧账的日子。你的梅康唐是胡格诺派吗?”

“而我,我有我的爱情,”吉兹府邸的女子低声说,“我答应把爱情献给你。”

“为什么?”

科科纳思索了一下,突然问年轻人:

“正好!”莫勒韦尔说,“今天就是你和他清账的好机会。”

“你是胡格诺吗?”

“啊!那儿有我们家的一个老债主,名叫朗贝尔·梅康唐。我父亲要我还他一百个金币。我身上带的这一百个金币就是要还他的。”

“我是。”孩子轻声说。

“是的,你问这干吗?”

“既然这样,你是死定了!”科科纳皱着眉回答,然后用锋利的长剑逼近对手的胸膛。

“告诉我,”科科纳问,“茅屋街离圣殿很近吗?”

“他要死了!”老头喊道,“我可怜的孩子,他要死了!”

“我要领你们去进行一次光辉的同时也是必要的远征。除了元帅、泰利尼和胡格诺派的亲王们以外,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对象可以献给你们的了。耐心些,我们现在是去茅屋街,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母亲也发出一声尖叫。那尖叫声是这样痛苦而又深沉,皮埃蒙特人的决心一时也动摇起来。

“见鬼,你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科科纳说。这没完没了的长途行军开始使他厌烦了。

“噢!公爵夫人!”老头转向吉兹府邸的那个女子喊道,“替我们求求情吧!无论白天、晚上,我们将永远为你祈祷!”

三个御前卫士走出了队伍,跟着莫勒韦尔。两队人并排走到蒂尔谢帕街口。然后,轻骑兵和卫士们转向木桶店街,莫勒韦尔、科科纳、拉于里埃尔和三个御前卫士上了铁器店街,拐到特鲁斯瓦什街,最后到了圣阿沃伊街。

“那他必须改变信仰!”吉兹府邸的女子说。

“队长!”莫勒韦尔对带队的说,“给我三个人,你带其余的人去解决那位大臣吧!”

“我是新教徒。”孩子说。

“我不想歇着,该死的!我还只杀了三四个人。我一停下来,就肩膀痛,走啊!走啊!”

“那只能死,”科科纳举着剑说,“既然你不愿接受这张美丽的嘴给你指出的活路。”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梅康唐和他的妻子看着闪闪发亮的剑锋就在他们的儿子的头上。

“噢,我可没有便宜他,”科科纳说,“我在背后给了他一剑,刀尖进去了5英寸。还有,我看见他倒在玛格丽特的怀里,那可真是个大美人儿!不过,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看这家伙是个爱记仇的人,他会一辈子盯着我算账的。你刚才说要到哪儿去?”

“我的儿子,我的奥利维埃,”母亲吼叫着,“发誓放弃……发誓吧!”

“他在元帅的庭院里弯身捡他的剑时,我给了他一枪;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打偏了!”

“发誓吧,亲爱的孩子!”梅康唐喊着滚到科科纳的脚下。“不要扔下我们两个老人。”

“噢!上帝,是这样!”

“你们都必须改变信仰!”科科纳喊道,“用信仰来换取三颗灵魂和一条命吧!”

“啊,原来这样!你说你是从卢浮宫来?这么说,你的那个胡格诺是躲到那里去避难了?”莫勒韦尔问。

“我愿意。”年轻人说。

“该死的!你跑得太快了,我简直跟不上;再说,我又稍稍转了个弯,去把一个高喊‘打倒教皇派!元帅万岁!’的坏孩子扔到了河里。遗憾的是,那鬼东西会游泳。这些该死的新教徒,要淹死他们,必须像扔猫似的,不让他们看清楚就扔下去。”

“我们也愿意。”梅康唐和他的妻子喊道。

“是科科纳先生,”拉于里埃尔说,“我知道你会跟我来的。”

“那么跪下!”科科纳说,“让你儿子一个字一个字重复我告诉他的经文。”

“啊!是我们的皮埃蒙特人!”莫勒韦尔说。

父亲首先服从了。

“什么任务?可别撇下我一个人去!你知道不少好地方,我也要去。”这个声音把莫勒韦尔吓了一跳。

“我听你的!”孩子说着也跪下了。

“噢?我嘛,我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

科科纳开始用拉丁文口授信徒的经文。可是不知是出于偶然还是有意的,年轻的奥利维埃正好跪在他掉下的那把剑附近。他见武器离自己手不远,就一面重复着科科纳口授的经文,一面伸手去取剑。科科纳看到了这个动作,但他装作没有看见。可是,就在那年轻人的手指触到剑把时,他冲上前去,把他踢翻在地。

“你呢,你去哪儿?”

“啊!不讲信义的家伙!”他喊着,把剑插进了他的咽喉。

“噢!我的上帝!去蒙托尔盖伊街,那儿有一个我认识的胡格诺派大臣。他有一个老婆,六个孩子。这些异教徒孩子都生得特别多。真是怪事!”

年轻人叫了一声,用一条腿痉挛地跪了起来,然后又倒下了。

“他们去哪儿?”

“啊!刽子手!”梅康唐吼着,“你为了吞没一百个金币,竟然谋害我们。”

“阿朗松公爵大人不属于任何人,他只管自己的事。建议他把他的两位哥哥当作胡格诺来对待。这样,他就属于我们的人了。但愿他不要因为干这件事而受到连累。拉于里埃尔老板,你不想和这支队伍一起去吗?”

“不,”科科纳说,“这就是证据。”

“阿朗松公爵。他不是我们的人吗?”

说着,科科纳把他动身时父亲交给他还债的一百个金币扔到老头的脚边。

“谁?”

“这就是证据,”他继续说,“这是还你的钱。”

“从卢浮宫。我不得不说,在那儿有人对我们的接待很粗暴。”

“而你,也别想活着!”窗上的母亲喊道。

“你从哪儿来?”

“当心,科科纳先生,当心。”吉兹府邸的那女子喊道。

“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拉于里埃尔说,“我想他很快就会赶上我们。”

可是科科纳还没来得及转头对这警告和威胁做出反应,一块沉重的石头已砸在皮埃蒙特人的帽子上,他握着剑倒了下去,他被砸昏了;右边和左边同时发出的快乐和痛苦的叫声,他全没有听到。

“喂!”自称是“国王的刽子手”的莫勒韦尔喊道,“你已经完事了?老板,你要回去了?我们那位皮埃蒙特绅士怎么样?他没有发生什么不幸吗?否则可太遗憾了,因为他过去总是很顺利的。”

梅康唐握着匕首立即冲到昏厥的科科纳身边。可是这时吉兹府邸的门打开了。老头一看见那些发亮的槊和剑就逃跑了。刚才被称为公爵夫人的那个在火光和珠光宝气映衬下更显得美丽的女子在窗口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指着科科纳,向府邸里出来的人大声喊道:

拉于里埃尔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手拿火枪夹杂在匆匆奔跑的陌生人中问。子弹在耳边呼啸,一具具尸体从窗子里摔出来,有的是完整的,有的已切成几块。他开始害怕起来,想还是谨慎些,回旅馆去。但是,当他从阿韦隆街走到干树街时,碰上一队御前卫士和轻骑兵,就是莫勒韦尔率领的那支队伍。

“那儿!那儿!就在我前面,一个穿红上衣的绅士,就是他,对,对,就是他!”

所以当拉于里埃尔已经跑到圣日耳曼-洛塞鲁瓦广场时,科科纳刚走出卢浮宫。

[1]奥拉斯:这是发生在古罗马王政时期的一个典故。罗马曾与阿尔伯开战,罗马方面指定奥拉斯三兄弟与阿尔伯方面的库里亚斯三兄弟格斗,奥拉斯三兄弟中的两人被打死,最后一个奥拉斯佯装逃跑,分别打死了库里亚斯三兄弟。

科科纳并没有逃跑,而是退却。拉于里埃尔也没有逃跑,只是冲了出去。一个行色像只老虎,另一个像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