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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看不见的盾牌

“你还记得那个讨厌的南图耶吗?”

“你说说看。”

“那个放高利贷的大富翁?”

“噢!我的上帝!”眼泪还没干的玛格丽特笑着说,“你是偷来的?”“你来评论评论吧。”

“可以这么说。”

“对别人是,对你可不是。”

“怎么样?”

“这是个秘密吗?”

“有一天,这个大富翁看到一位金黄色头发、绿眼睛的女人走过,她头饰上有三颗红宝石,一颗在前额,还有两颗在太阳穴;这头饰她戴着是那样合适,这大富翁,这高利贷者不知道这女人是位公爵夫人,他大声喊道:‘如果能吻一下这三颗红宝石,我一定让每颗红宝石孵出一颗价值十万埃居的钻石来!’”

“啊!我有就是了。”

“后来呢?昂利埃特?”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

“我亲爱的,钻石孵出来了!而且变卖了。”

“对,我有。”

“噢!昂利埃特!昂利埃特!”玛格丽特喃喃地说。

“你有?”

“你看!”公爵夫人嚷道。她那既天真又崇高的不以为耻的声调,表现了她那个时代,也表现了她那个时代的女性。“你看!我多么爱阿尼巴尔!”

“得了!你简直像个疯子。告诉你,我有,我有三十万埃居。”

“是的,”玛格丽特羞红了脸笑着说,“你很爱他,甚至爱得过分了。”

“噢!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纳瓦尔国王会出钱的,阿朗松公爵会出钱的,我查理哥哥会出钱的,不然……”

然而,她还是紧紧握了握昂利埃特的手。

“算不了什么……三十万埃居?……把你所有的首饰和我所有的首饰加起来也不够。”

“就这样,”昂利埃特继续说,“靠着这三颗钻石,三十万埃居和一个人都准备好了。”

“你说他很难办,很贪心……可是他只要一个人的命和三十万埃居……这算不了什么!”

“一个人?什么人?”

“我刚和博利厄谈判好。啊!我亲爱的王后,这个人多么难办,多么贪心啊!他要一个人的命,还要三十万埃居。”

“要杀掉的人:你忘了必须杀掉一个人。”

“怎么样?”

“你找到这样的人了吗?”

“我昨天才着手做这件事。”

“找到了。”

“我们的计划你考虑了吗?”

“以同样的代价。”玛格丽特微笑着问。

“是的,不过我们会救出他们来的。”

“以同样的代价,那我能找到一千个!”昂利埃特回答,“不,不,老老实实地花了五百埃居。”

“噢!我知道他们会保持沉默的;不过不管说还是不说,都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五百埃居你就能找到一个替死的人?”

“今天早上,人家追问他们国王逃跑的事和回纳瓦尔叛乱的计划,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你说什么呀!是为了让他活得更好。”

“好样的阿尼巴尔!后来呢?”

“我亲爱的朋友,我简直弄不明白你了。快说清楚吧,在我们目前所处的形势下,猜谜可是太浪费时间了。”

“阿尼巴尔当面嘲笑了那帮审讯他的人。”

“好吧,你听着:看守拉莫尔和科科纳的那个狱卒是一个老兵,他很了解受伤是怎么回事;他愿意帮助我们救出我们的朋友,可是他又不想丢掉他的职位。巧妙地给他插上一刀倒挺合适;我们给他一笔报酬,国家也会给他一笔赔偿。这样,他就能得到两笔钱,去重温那鹈鹕的[2]寓言。”

“亲爱的拉莫尔!”

“可是,”玛格丽特说,“这一刀……”

“他们每天都能来往。前天,人家搜查了他们。拉莫尔宁愿踩碎了你的肖像也没把它交出去。”

“放心好了,阿尼巴尔会完成的。”

“怎么样?”

“这倒是,”玛格丽特笑着说,“他用刀呀剑呀给了拉莫尔三下,拉莫尔也没有死;所以人们总应该有理由存在希望。”

“还是通过他。”

“坏包儿!你这样我可不说下去了。”

“通过看守?”

“噢!别,别,我求求你,快说下去,我们该怎么救他们呢?”

“我得到了他们的消息。”

“好吧!是这么回事:在这座城堡里,只有小教堂是外界女子可以去的地方。人们把我们藏在祭坛后面;在祭坛的桌布下,放着两把匕首;圣器室的门事先就打开;科科纳用刀刺看守,看守装死倒下,我们便马上从祭坛后面出来,给我们各自的朋友披上斗篷;然后我们一起从圣器室的小门逃走;我们知道口令,可以不受阻拦地出去。”

“我们那两位犯人呢?”

“出去以后呢?”

“是的。”

“两匹马在门口等着他们;他们跳上马,离开法兰西岛[3]去洛林。到那儿以后,他们可以时不时地悄悄回来一趟。”

“你没来得及和他说话?”

“噢!你给了我生命!”玛格丽特说,“那我们可以救他们了?”

“他被逮捕了。”

“我几乎可以担保。”

“勒内呢?”

“很快就可以吗?”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我可怜的朋友。卡特琳娜在亲自指挥审讯,此刻她还在万森。”

“当然啰!三四天以后,博利厄会通知我们的。”

“噢!”玛格丽特喊道,“是你!我等你等得好不着急!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可是,如果有人看到你出现在万森一带,可能会毁了我们的计划的。”

突然,把破钟街上的那套房子和蒂从街上的那套房子隔开的挂毯撩开了;只听见一件丝绸衣服摩擦细木护壁板的声音,内韦尔公爵夫人走了进来。

“你想怎么会有人认得出我呢?我出门时戴着修女的头巾,甚至鼻尖也不露出来。”

说罢,她站起身来,来回走着;突然她停住脚步,把发烧的额头靠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几分钟后,她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叫喊着扭自己的胳膊;最后,她精疲力竭地摔倒在一张扶手椅里。

“我们必须特别小心。”

这女子大声嚷着,“噢!这真荒唐!”

“我知道,该死的!就像我可怜的阿尼巴尔常说的那样。”

“我是王后,我有权势,我年轻,我富有,我美丽,然而我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纳瓦尔国王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为了让拉莫尔明白这张纸条,为了让他和科科纳对这个皮埃蒙特人所谓的“看不见的盾牌”充满信心,我们必须把读者领进那栋小小的楼房。在那楼里,一个女子半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昔日那一幕幕令人陶醉的幸福情景,那刚刚消散的沁人的香味,以及那许多已为忧伤所取代的往事,正折磨着她的心。

“我也没有忘记他。”

“啊!只要有她保护,”拉莫尔一边嚷着一边在这张被最心爱的手接触过的纸上盖满了吻。“只要有她保护,我就得救了!”

“他怎么样?”

勇敢些,我保护着你。

“看起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他又笑,又唱,吃得又好,只要求一件事,就是把他关得严严的。”

上面写着:

“他做得对。我母亲怎么样?”

看到这张纸条,一个几乎和失望同样痛苦的希望涌上他的心头;他希望纸条是玛格丽特让人送来的,自从他被监禁起来以后,他没有得到过她的任何消息。他用颤抖的手打开这纸条。纸条上的笔迹几乎使他高兴得发狂了。

“我刚才说过了,她在尽一切可能推动这场审讯。”

一个小时以后,他听到几声脚步响,只见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但没有看到是谁塞的。他拿起纸条,一面心里想着这很可能是看守送来的。

“可是,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怀疑我们吗?”

“我相信一切都很顺利。”他说。

“你想她怎么会怀疑什么呢?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希望保守这个秘密。啊!我听说她已经通知巴黎的法官们,要他们随时准备好。”

检察长把纸条揣进口袋,对拉莫尔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让他回去。拉莫尔回牢房时心里几乎像科科纳一样地踏实,至少几乎是一样地愉快。

“昂利埃特,我们要赶快行动。如果我们可怜的犯人们转移了监狱,那就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了。”

“放心吧,我像你一样希望他们得到自由。”

如果被告否认,可以用刑。

“噢!是的,我当然知道,谢谢,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纸条上写着:

“再见,玛格丽特,再见。我又要去开始行动了。”

法官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起来。面对着如此坦率的回答,他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正在这时,检察长收到一张纸条,解决了难题。

“博利厄可靠吗?”

这几个问题变换了上百次不同的方式问了又问;可是不管人们变着什么花样提这些问题,拉莫尔的回答始终如一。

“我想是可靠的。”

轮到拉莫尔下楼了。就像科科纳一样,他惊讶地发现对他的指控已经放弃了原来的路线,进入了一条新的道路。人们问他是否去过勒内家。他回答他只到这个佛罗伦萨人家去过一次。然后又问他,这次拜访时,是否向勒内定做了一个蜡人。他回答是勒内给他看了一个已经做好的蜡人。接着又问他,这个蜡人是否代表一个男人。他说是代表一个女人。最后又问他做这种法术的目的是不是要害死那个男人。他说做法术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一个女人的爱情。

“那看守呢?”

审问结束以后,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唱得那么欢畅,笑得那么响亮,孰不知这番喧闹都是给拉莫尔听的。拉莫尔自然从中得出了最好的结论。

“他亲口答应的。”

当时还没有这样的诗词:“我笑了,也就解除了武装。”但是用散文道出同样意思的,却已大有人在。于是科科纳以为法官们已经被他解除了一半的武装,因为他们笑了。

“那两匹马呢?”

于是他十分愉快地回答说,不论是他还是他的朋友都已经好久不玩娃娃了。他还得意地发现,有好几次他的回答竟博得了法官们的微笑。

“是内韦尔公爵马厩里最好的马。”

已经作好充分准备的科科纳,认为这种指控远不像以前那样严重,因为它不再涉及背叛国王的问题,而只是制作了一个王后的蜡像,而且这个蜡像只有几英寸,最多也不超过十英寸。

“我真佩服你,昂利埃特。”

这次审讯的问题是:他到勒内家去过一次还是几次,在拉莫尔的唆使下参与制作过一个还是几个蜡人。

玛格丽特扑上前去拥抱了她的朋友,然后这两个女人便分手了。她们约好第二天再见。她们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会面。被科科纳非常恰当地称作他的“看不见的盾牌”的,就是这两个迷人而又忠诚的女人。

迄今为止,审讯总围绕着纳瓦尔国王企图逃跑的计划,以及他们这两位朋友在逃跑行动中扮演的角色。对这些问题,科科纳一概都用含糊、机灵得简直有些圆滑的方式加以回答。这一次,他打算以同样的方式来回答,并且已经准备好了种种巧妙的辩词,但是突然发现审讯改换了主题。

[1]此处指通常穿黑袍的法官。

在监狱里度过的一周中,科科纳进行了充分的思考。另外,承蒙看守的照顾,他和拉莫尔每天还能小聚一会儿。尽管看守对他们只字未提,但看来他为他们准备这种意想不到的愉快,很可能并非完全出于他的慈悲。另外,科科纳和拉莫尔还仔细研究了他们的做法,那就是要矢口否认。因此科科纳深信,只要放机灵些,他的案子会向最好的方面转化。对他们的控告并不比对别人的更严重。亨利和玛格丽特并没有试图逃跑。既然主犯可以逍遥自在,他们当然也就不可能被牵连进这桩案子里来。科科纳还不知道亨利就和他住在同一座城堡里,他只是从看守的宽容态度感觉到自己受到什么人的保护,他把这种保护称作“看不见的盾牌”。

[2]根据法国寓言,鹈鹕是父爱的象征,这里用来说明狱卒将来可以回家安享晚年。

科科纳被带到楼下那个大厅里,拉盖尔检察长和两个法官在那儿等着他,准备根据卡特琳娜的谕旨审讯他。

[3]法兰西岛:即巴黎市中心塞纳河上的西岱岛。此处指巴黎地区。

就在卡特琳娜写了上述信件的第二天,总监带了一支最壮观的随行队伍来到科科纳的房里,这支队伍包括两个持戟步兵和四个穿黑袍[1]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