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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小蜡人

“真的!”查理惊异地说。

“制作者死了,法术自然中断,就是这样。什么时候法术破了,病就能根除。”卡特琳娜说。

“怎么!你不知道吗?”

“这就是我得病的全部原因吗?那么,只要破除了这种法术,我的病就能根除了?可是怎样破除呢?”查理问。“你是知道的,我的好妈妈;可是我和你相反,你一生中一直关心着这种事,而我对魔术和法术却是一窍不通。”

“见鬼!我又不是巫师。”国王说。

“是的,不过他只是插在心脏的匕首,在这把匕首的后面,有一只挥动它的手。”

“那么,现在,陛下相信了,是吗?”卡特琳娜说。

“依你看!夫人,要我完蛋的是拉莫尔先生啰?”查理九世说。

“相信了。”

“这就是说Mort[1],这是咒语,陛下。制作者就是这样在他插的伤口上写下他的愿望。如果他想使仇人疯狂,就像布列塔尼公爵当年对付查理六世那样,他就把针插进头部,写上F[2]而不是M。”

“信任驱散了疑虑?”

“我看到的是一个M。”查理说。

“完全驱散了。”

“正是在他房里;如果你愿意,请再看一看这根插在心上的钢针,看一看它上面的小旗上写的字母。”

“你说这话不是为了让我高兴吧?”

“在拉莫尔先生房里?”查理说。

“不,母亲,是出自我内心的。”

“陛下,”卡特琳娜继续说,“这个蜡人是你的总检察长拉盖尔在一个人的房里找到的,此人就是你们打猎那天牵着为纳瓦尔国王准备的那匹马的人。”

卡特琳娜的脸开朗了。

查理没有回答。他极力想看到这个阴暗的灵魂里的全部想法。可是每当他以为就要看到时,它却又关上了。

“感谢上帝!”她大声说,好像她真的相信上帝。

“我说‘不是’,那是因为陛下问的是具体制作的人,如果陛下用另一种方式提问题,我就回答‘是’了。”

“是的,感谢上帝,”查理讥讽地说。“我现在像你一样清楚是谁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因此也就清楚了我应该惩办谁。”

“不是,那我就不懂了。”

“我们应该惩办……”

“不是,陛下。”

“拉莫尔先生;你不是说他是罪犯吗?”

“这蜡人是谁做的!”查理说。这幕喜剧已经让他厌烦了。“显然又是纳瓦尔国王?”

“我说他是工具。”

“是的,就是你,还戴着你的王冠,披着你的斗篷,不是吗?”

“那好,”查理说,“首先是拉莫尔;这是最重要的。我那一次次急性发作可能会在我们周围引起危险的猜疑。现在迫切需要光亮,借助这一线光亮,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我?”

“那么,拉莫尔先生……”

“很好,陛下,你认出这蜡人就是你吗?”

“我很乐意把他看成罪犯,我同意了,我们就从他开刀;如果有同谋者,他会说的。”

“插着一根针。”

“对,”卡特琳娜喃喃地说,“如果他不说,可以让他说。在这方面,我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心上呢?”

然后,她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高声说:

“是一顶王冠。”查理回答。

“陛下,这么说,你允许现在就开始审讯啰?”

“你看他头上是什么。”卡特琳娜说。

“夫人,我希望这样,”查理回答,“而且越快越好。”

“嗯!”查理问,“这个小蜡人是怎么回事?”

卡特琳娜握了一下儿子的手。她不明白这只手在和她握手时为何会神经质地颤抖。她走出门时也没有听到国王嘲弄的笑声,以及伴着这笑声的轻轻的诅咒声。

那是一个大约六英寸高的略带黄色的蜡制小人。这蜡人里面穿着蜡制的点着金星的袍子,外面披着同样是蜡制的王家的斗篷。

国王在思忖,把一个这样的女人就这样放走,是否太危险了,因为她在几个小时内干出的坏事,也许永远无法挽救。

她从斗篷里取出一样东西,呈到国王面前。

门帘刚刚在卡特琳娜的身后放下,查理便听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只见玛格丽特撩起了挂在通向他奶娘房间的过道口的挂毯。

“好吧!这很简单,”佛罗伦萨人说,“你看……”

玛格丽特那苍白的脸、惊慌的眼神和急促的呼吸,表明她内心异常激动。

“是的,是的,夫人;噢!我的感觉正是这样!噢!你很会描述我的病!”

“噢!陛下!陛下!”玛格丽特喊着,扑到她哥哥的床前。“你知道她在说谎!”

“剧烈的头痛从眼部一直传到脑子,就像是箭扎的一样,是吗?”

“‘她’是谁?”查理问。

“是的,夫人。”查理回答时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听我说,查理,当然,揭露自己的母亲是可怕的;可是我已经料到,她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告他们的状。不过,我要用我的生命,用你的生命起誓,用我们两人的灵魂起誓:她在说谎!”

“你感到火烧火燎的灼热在吞噬着你的五脏六腑,是吗?”

“告他们的状!……她告谁的状?……”

“是的,夫人。”查理皱着眉说。

他们两人本能地把说话的声音放轻,好像他们怕听到自己的声音似的。

“你不是一直忍受着高烧的折磨吗?”卡特琳娜问。

“首先是亨利,你的小亨利,在这世界上,他是最爱你、最忠于你的。”

“我已经把他逮住了,并且由于刚才提到的逃跑的事而把他送到了万森。”国王继续说:“难道他的罪恶比我所设想的还要严重吗?”

“你这样认为吗?玛尔戈?”查理说。

卡特琳娜虚伪地垂下了眼睛。

“噢!陛下,我深信不疑。”

“啊,是这样!不过,母亲,你好像是在说纳瓦尔国王?”查理说。他很想知道这佛罗伦萨人擅长的含沙射影最终指向哪里。

“好,我也深信不疑。”查理说。

“他幸运地向陛下揭露了这阴谋的物质的方面。可是,他还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孩子,他只看到阴谋的一般形迹,也就是一个年轻人想逃跑的证据;而我却找到了一个更重要的行动的证据,因为我深知这罪犯的精神面貌。”

“啊!哥哥!”玛格丽特惊讶地说,“如果你也这样认为,为什么你把他抓起来,送到万森去?”

“啊!是的,不错,我总是忘了,我有一个弟弟。”查理苦涩地笑了一下,喃喃地说,“夫人,你这是说……”

“这是他自己要求我这样做的。”

“你的阿朗松弟弟。”

“陛下,是他自己要求的?”

“哪个弟弟?”

“是的,亨利有些想法很古怪。也许他错了,也许他是对的;反正他有这样一个想法:他失去我的宠爱比得到我的宠爱更安全,远离我比在我身边更安全,在万森比在卢浮宫更安全。”

“我要揭发的这个阴谋家……其实陛下心里已经道出了他的名字……如果他把这个计谋全部安排好了,确信能够成功,然后溜掉了,也许谁都发现不了陛下病痛的原因了。可是幸好,你的弟弟照看着你。”

“啊!我明白了,”玛格丽特说,“那么他现在很安全吗?”

“你细说说,夫人。”出于反感,查理又回到了旁观者的地位。

“见鬼!再没有比博利厄拿脑袋向我担保他更安全的了。”

“用魔法,我的儿子。”

“噢!谢谢,哥哥,刚才说的是亨利。可是……”

“我从不怀疑你对我说的话。”国王酸溜溜地回答。“有人试图怎样杀害我呢?我很想知道。”

“可是什么?”查理问。

“是的,儿子;你也许怀疑这一点,可是我,却是深信不疑的。”

“陛下,可是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也许我不应该对他有好感,不过我终究还是有好感了。”

卡特琳娜那闪烁的眼珠在眯缝着的眼眶里虚情假意地转了转。

“这人是谁?”

“凶手!”查理喊道,“保护凶手!你是这样说的吗?母亲,这么说有人曾经试图谋杀我?”

“陛下,请原谅我……我不敢在哥哥面前说出他的名字,我不敢在国王面前说出他的名字。”

“好好想一想,我的儿子,”卡特琳娜说,“你还能想起那些逃跑的计划吧,那都是为了保护凶手逃脱惩罚。”

“拉莫尔先生,是吗?”查理说。

“说实在的,我不信!”查理对这种说法很是反感。

“唉!”玛格丽特说,“你有一次曾经要杀他,陛下,只是靠着奇迹,他才幸免遭到你们几位君王的报复。”

“陛下有一个敌人,不敢公开反对你,而在暗中搞阴谋。他所操纵的反对陛下的阴谋非常可怕,因为他不需要任何合谋者,而且这个阴谋的神秘的线索是抓不住的。”

“玛格丽特,那时他只犯下了一个罪行,而现在他又犯下了第二个罪行。”

“那好,你的痛苦,就是从那儿来的。”卡特琳娜兴奋地说。

“陛下,他没有犯下这第二个罪行。”

“当然相信。”他说。

“可是,可怜的玛尔戈,”查理说,“你没有听见刚才我们的母亲所说的话吗?”

查理露出了轻蔑和不信任的笑容。

“噢!我已经对你说了,查理,”玛格丽特又压低了嗓音,“我已经告诉了你,她在说谎。”

“儿子,”佛罗伦萨人问,“你相信魔术和法术吗?”

“你也许还不知道在拉莫尔房里找到了一个小蜡人。”

“你说说看!”

“我知道,哥哥,我知道。”

“不,用比这可靠得多、可怕得多的办法。”卡特琳娜说。

“这蜡人的心上插着一根针,针上还有一面写着M的小旗?”

“用剑或者毒药?”查理一面目不转睛地观察母亲毫无表情的脸一面说。

“这我也知道。”

“你听我说,儿子,”卡特琳娜说。“你是否听说过,有些暗中的敌人是用远距离杀人的办法来复仇的?”

“小蜡人的肩上还披着一件王家的斗篷,头上戴着王冠?”

“那么病根又在哪儿?”

“这些我都知道。”

“就在病根中。”卡特琳娜回答。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药在哪儿?”查理用一只胳膊支起身子,看着母亲说。

“我要说的是,这个肩披王家斗篷、头戴王冠的小蜡人代表的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人。”

查理哆嗦了一下,他相信母亲一定认为他活得太长了,决心有意识地结束这场由她无意中开始的事情。

“啊!”查理说,“那这插在心上的针呢?”

“正是我希望的,我给陛下带来了既能治好你的身体又能治好你的精神的药。”

“这是一种法术,为的是博得这女人的爱,而不是要害死一个男人的妖术。”

“什么结果?”

“那这个M字母呢?”

“有。”

“这字母,并不像太后说的代表着Mort。”

“啊!了不起的技术,夫人,”查理说,“怪不得人们不把这样的技术传授给君王们!他们的研究有结果吗?”他继续说。

“那代表什么?”查理问。

“不,是更深刻的技术,这种技术不只能看到人的躯体,而且能看到人的心。”

“这……这代表着拉莫尔先生所爱的一个女人的名字。”

“夫人,是医学方面的吗?”

“这女人叫什么?”

“那好!儿子,”卡特琳娜说,“你病得这么久,我的心过意不去,国家的利益也不允许,我怕你这样下去精神会受到影响,所以召集了一批最有学问的人。”

“这女人叫玛格丽特,哥哥。”纳瓦尔王后说着跪在国王的床前,双手紧握住国王的手,把流满泪水的脸靠在这只手上。

“我的天!”查理吃惊地说,“我认为你说得很对,母亲。”

“妹妹,轻声些!”查理蹙紧双眉,用他闪亮的眼睛环视着周围说,“既然你偷听到别人的话,那么别人也可以听到你的声音。”

“因此他们只是在治疗一些症状,而不是治疗真正的病根。”

“噢!管它呢!”玛格丽特抬起头来说,“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听好了!我要在所有的人面前宣布:利用一个绅士的爱情,用杀人嫌疑来玷污他的名声,是可耻的。”

“这是可能的。”查理说。他心里不明白母亲究竟想说些什么。

“玛尔戈,如果我告诉你,我像你一样地清楚事实的真相,你会怎样想呢?”

“他们也许看到一些现象,但并不知道病因。”

“哥哥!”

“真的,夫人!”

“如果我告诉你拉莫尔是无辜的,你怎样想呢?”

“好吧,我怀疑所有这些大学者都并不了解你的病!”

“你知道这一切?”

“什么事?你说吧,母亲!”

“如果我告诉你我还知道真正的罪犯是谁呢?

“好吧!儿子,你愿意听我说一件事吗?”

“真正的罪犯!”玛格丽特喊道,“这么说,这真是—个犯罪事件?”

“没做什么……这倒是真的……可是如果你听到他们是怎样讨论的……真的,夫人,即使为了能听到这样高深的讨论,生病也是值得的。”

“是的,不管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罪行是犯下了。”

“可是你病了以后,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对你?”

“夫人,我现在还是这样说。”

“对我。”

“陛下,”太后说,“我刚才听你说,你的医生都是些大学者……”

“这不可能。”

“说吧,夫人。”查理继续往后退缩着。

“不可能?……玛尔戈,你看看我。”

“是的,儿子,”卡特琳娜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这年轻的妇女看着她哥哥,见他如此苍白,不由得一阵战栗。

“夫人,你还在这里?”他说。

“玛尔戈,我活不了三个月啦。”查理说。

当卡特琳娜走到床边,向儿子伸出和她目光一样冰冷的手时,查理恐惧得直打哆嗦。

“你,我的哥哥!你,我的查理!”她喊道。

他非常清楚是谁,又是什么使他致死的。

“玛尔戈,我中了毒。”

通过勒内的供述,也许更主要的是通过自己默默的沉思,查理已经洞悉一切,连怀疑的福气也没有了。

玛格丽特惊叫了一声。

只有卡特琳娜留了下来,继续坐在床头那个位子上。查理一旦单独和她在一起,就好像人们见了毒蛇要向后退缩一样,不禁向床里退缩了一下。

“可是你不要声张,”查理说,“必须让人们相信我是死于法术。

“好玛尔戈!”查理喃喃地说。

“你知道真正的罪犯?”

玛格丽特扑向哥哥伸给她的干瘦的手,紧紧握着,吻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我知道。”

阿朗松身子动了动,想走近他哥哥,但一种内在的感觉使他欲行又止。结果他行了个礼,出去了。

“你说是拉莫尔?”

查理说这番话的方式,是那么奇特,其他在场的人根本不敢参与这场谈话,谈话也就到此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廷臣们明白接见已经结束,就一个一个退了出去。

“不,不是他。”

“是的,”查理说时露出令公爵难以捉摸的笑容。“不过上一次打猎却给我带来很大坏处。”

“肯定也不是亨利……

“我哥哥最需要的是能起床,晒晒太阳。他那么喜爱打猎,若能去打猎,对他一定大有好处。”弗朗索瓦说。

上帝!难道是……”

“噢!夫人,谁知道他们配了些什么?”国王说着连忙大口喝下了这杯饮料。

“谁?”

“儿子,他们让你喝的是什么?”

“我弟弟……阿朗松?……”玛格丽特喃喃地说。

奶娘端来一杯他平时喝的饮料。

“还可能是谁呢?”

“我的医生?啊!他们真是些大学者,我的母亲。”查理笑着说。“我承认,我非常高兴听他们讨论我的病情。奶娘,给我点喝的!”

“还可能,还可能……”玛格丽特压低了嗓音,像是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还可能……是我们的母亲?”

“你的医生怎么说?”

查理没有吭声。

“好多了,母亲,好多了。”

玛格丽特看着他,从他的目光里得到了她寻找的回答,她跪着的身子倒在一把扶手椅上。

“怎么样!亲爱的儿子,”卡特琳娜说,“你觉得好些了吗?”

“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她喃喃地说,“这不可能!”

她并不为自己担心,她太了解拉莫尔了,知道她是可以信任他的。

“不可能!”查理尖声地笑着说,“可是勒内不在这儿,否则他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她为丈夫焦虑不安,也为情人提心吊胆。

“他,勒内?”

这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暗示,使可怜的纳瓦尔王后的脸顿时开朗了。因为亨利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对她说什么。

“是的。譬如,他会告诉你:有一个他不敢违抗的女人向他要一本藏在他书柜里的关于打猎的书,把一种烈性毒药洒在书页上,用来对付某个人,我不知道是对付谁;可是若不是出于偶然,就是出于上帝的惩罚,这本书却使另一个人中了毒。尽管勒内不在,如果你想看这本书的话,它就在那儿,在我的兵器室,上面有佛罗伦萨人亲手写的字,你可以看到,这本含有足可毒死二十个人的毒药的书,是他亲手交给他的同胞的。”

什么也没有逃过查理的眼睛,他看到了这眼泪,听到了这叹息,向玛格丽特微微点了一下头。

“轻一点,查理,现在是你该轻声些了。”玛格丽特说。

玛格丽特靠在一件家具上,看着哥哥苍白的额头,消瘦了的脸和深陷的眼窝,忍不住叹息一声,流下了眼泪。

“你现在也看到必须要让人们相信我是中法术而死的。”

阿朗松走到床脚站在那里。

“但这样做是不公道的,是丑恶的!我求求你!求求你!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卡特琳娜在她儿子的床头坐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儿子看她进来时的那种目光。

“是的,我知道,可是必须让人相信他是罪犯。忍受着你的情人死亡的痛苦吧,这和挽救法国王室的荣誉相比还是件小事。为了让这个秘密和我一起消失,我完全可以忍受死亡的痛苦。”

他们三个人差不多同时走进国王的房间。卡特琳娜镇定自若,阿朗松笑容可掬,玛格丽特垂头丧气。

玛格丽特低下了头。她知道再也没有办法求国王使拉莫尔得救,便哭着离去。现在,她没有其他希望,只有靠自己的力量了。

卡特琳娜、阿朗松和玛格丽特得到通知说国王正在接待廷臣。

在这段时间里,果然不出查理所料,卡特琳娜没有浪费一分钟,她正在给总检察长拉盖尔写一封信。这封信被历史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才使这血淋淋的事件的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

国王的房间里很快就挤满了好奇而又关切的大臣们。

检察官先生:

一天早上,在这没完没了的、时好时坏的交替中,查理感到略好一点了,他想让宫里的人都进来,就像过去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那样,尽管他已无法起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从他那毫无血色的双颊,发黄的如同象牙般的额头,以及从围着黑圈的眼睛里冒出的灼热的火焰,人们看得出那不知名的疾病使这位年轻的君王遭到多么可怕的摧残。

今晚人们肯定地告诉我:拉莫尔犯下了亵渎行为。在他的巴黎住处,找到了很多脏东西,例如书和文件。我请你召见首席大法官,尽快审查小蜡人案件,他们在蜡人心上插了一根针,以此谋害国王。

拉莫尔和科科纳被关在万森,这情况是严格保密的。玛格丽特和内韦尔夫人曾无数次尝试和他们取得联系,哪怕传一张纸条,都没有成功。

卡特琳娜[3]

宫里任何人都没有怀疑国王发病的原因。昂布鲁瓦兹·帕雷医生和马齐尔,他的一个同行,认为国王是生了胃炎,总之,他们从病因到后果全搞错了。因此,他们开的镇痛药也就只能辅助勒内所指定的特殊饮料。这饮料,奶娘一天给查理亲手送来三次,已经成为他的主食。

[1]Mort为法文字“死亡”。

亨利被禁闭在他那个房间里,根据他自己对查理提出的建议,谁也不准来看他,甚至包括玛格丽特。在众人的眼里,他完全失去国王的宠爱了,卡特琳娜和阿朗松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他这下子完了。亨利吃呀喝呀放心多了,但求人们把他忘掉。

[2]F代表法文字Fou,意为“疯狂”。

母亲和儿子互相都不谈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不但不主动接近,而且互相回避;卡特琳娜·德·美第奇和阿朗松公爵的心里翻腾着种种险恶的念头,这一切如果详细写来,简直就同描绘一窝毒蛇在洞底攒动的丑恶场面一样。

[3]照原件抄录。——大仲马原注

查理卧病在床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发着令人委顿的高烧,间或还伴有类似癫痫病的凶猛发作。发作时,他有时声嘶力竭地吼叫,令守护在前厅的卫士们不寒而栗,在近来经常受到恐怖的声音惊扰的古老的卢浮宫里激起深沉的回声。发作过后,他筋疲力尽,两眼无神,默默地倒在奶娘的怀中。这沉默中既含有轻蔑也含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