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搜查一下,好吗?”
“有一个戒指。”
“该死的,”科科纳气得涨红了脸喊道,“坐牢对你和对我来说都不坏!”
“有首饰吗?”
“为了替国王效劳,必须忍受一切。”
“我?”科科纳说,“一个埃居也没有!”
“这么说,”皮埃蒙特人说,“那些在新桥上进行抢劫的诚实人也和你一样是在替国王效劳啰?该死的!先生,我很抱歉,因为我对他们很不公平,直到现在,我一直把他们当作小偷。”
“先生,你有钱吗?”他问囚犯。
“先生,我向你致敬。”博利厄说。“看守,把先生关起来。”
博利厄先生走了进来。他那城堡总监、监狱看守和刽子手特有的冰冷的礼貌,很快就驱散了科科纳热忱的笑容。
总监拿走了科科纳的戒指,那是一块非常漂亮的绿宝石,是内韦尔夫人赠给他,好让他想起她那双绿眼睛的。
“我十分荣幸,”科科纳回答:“欢迎总监先生。”
“到另一个人那儿去。”他出去时说道。
“拜访你们。”
他穿过一个空房间,如此这般,又打开了三道门、六把锁、九个插销。
“总监先生!”科科纳说,“他来干什么?”
最后一道门打开时,来访者首先听到的是一声叹息。
“等一下,我的绅士,”看守人说,“我不是来放你出去的,我是要进来,还有我们的总监先生。”
这个房间外表上比博利厄先生刚才离开的那一间更阴暗。四个又长又窄、从里面到外面逐渐缩小的窗眼向这间凄凉的住所透进微微亮光。此外,那些铁栏杆也交叉得很艺术,能够不断用不透明的线条挡住犯人的视线,甚至使犯人无法从窗眼里看到天空。
听到他那句不爱离口的粗话,读者想必已经认出这人就是科科纳了。他一步就跳到门口。
尖形的穹窿上的细条装饰从屋子的四角汇集到天花板的中央,组成盛开的蔷薇花形状。
“喂!该死的!打开吧,哪怕流通一下空气也好。你们的炉子烧得太热了,简直要把人闷死了。”
拉莫尔坐在一个角落里,尽管有人来,他依然坐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刚碰到第三扇门,就听到有一个愉快的声音喊道:
总监站在门口,看了一下犯人,只见他一动也不动,把脸埋在手中。
走上这三层楼,再加上第二层和楼下,一共是五层楼。看守人接连打开三扇门,每扇门上都有两个锁,三个插销。
“你好,拉莫尔先生。”博利厄说。
看守走在前面。经过刚才走过的地方,穿过刑讯厅、走廊,到了楼梯口;博利厄依然跟着那位带路人,上了三层楼。
年轻人缓缓地抬起头来。
“现在去看看另外几个人。”总监对看守说。
“你好,先生。”他说。
总监始终保持着他开始时的礼貌,他嘴上千百次地赔着小心,把亨利安置在他的房间里,请求他原谅种种不方便的地方,然后便留下两名士兵守在门口,自己离开了。
“先生,”总监继续说,“我是来搜查你的。”
他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这一号房间显然使他不安。
“这没有必要,”拉莫尔说,“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你的。”
“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亨利说。
“你有什么?”
“求陛下别问,因为我必须保守秘密,不得不拒绝回答你。”
“大约三百个埃居,这些首饰和戒指。”
“那是谁?”
“交出来,先生。”总监说。
“大人,我没有说这是一个犯人。”
“这儿就是。”
“啊!啊!看来你们还在等待一个比我高贵的犯人?”
拉莫尔掏空了自己的口袋,脱下手上的戒指,取掉帽子上的搭扣。
“大人,因为那房子留着有用。”
“没有什么了吗?”
“二号,”亨利说,“为什么不是一号?”
“据我所知是没有了。”
“大人,就在这儿。”博利厄指着一扇开着的门说。
“你脖子上戴的这根丝带呢?”总监问。
“快,博利厄先生,”亨利说,“请你快告诉我,我的房间在哪儿;我这一天真疲劳极了,想早点到那儿去。”
“先生,这不是首饰,这是一件圣物。”
亨利叹了一口气,他多么想也住在那儿啊。
“给我。”
“最上面,五层。”
“怎么!你一定要?”
“说实在的,”亨利说,“我更能理解这个悲叹的,从我所见到的情况来看,监狱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他们住在哪一层?”
“我接到的命令是:除了你们的衣服以外,什么都不能留下。圣物并不是一件衣服。”
“拉莫尔先生,陛下。”
拉莫尔作了一个愤怒的动作。一个痛苦中还能自尊地保持平静的人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是会使这些习惯于看到犯人大吵大闹的人感到畏惧的。
“悲叹的是哪一个呢?”
可是拉莫尔几乎立刻就克制住自己。
“方式完全不同,一个高兴,一个忧伤,一个欢唱,一个悲叹。”
“好吧!先生,”他说,“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你要的东西。”
“啊!真的,这两位可怜的绅士,我看到他们被捕的,他们是怎样忍受这样的不幸的?”
说罢,像是为了凑近亮光,他转过身去,取下他所谓的圣物。这是一个圆形颈饰,里面有一幅画像。他从颈饰中取出画像,放到嘴边。可是他把画像吻了好几下,装作把它掉在地上,然后用脚跟使劲地踩着,直把它踩成碎片。
“大人,没有人嘱咐我保密。那两个是拉莫尔和科科纳先生。”
“先生!……”总督说。
“谁?啊!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如果是这样,就算我没说。”
总监弯下腰去,想看看是不是能把拉莫尔不愿让他看到的那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抢救出来;可是,那小巧的艺术品已经成为粉末了。
“对不起,陛下,”博利厄说,“在你之前,我已经接待了两名绅士了。”
“国王要的是这件首饰,”拉莫尔说,“但他没有权利要里面的肖像。颈饰就在这里,你拿去吧!”
“好呀!亲爱的朋友,你的头一个客人该让你感到荣幸,有一个国王作囚犯,这不算坏。”
“先生,”博利厄说,“我要向国王控告你。”
“陛下,我刚刚被任命为万森城堡的总监。”
他没有向犯人说一句辞别的话,就往外走。他真火透了,不等亲眼看到守门人锁好门,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是你!博利厄,”他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守走了几步,像是要出去;见博利厄先生已经下了几级楼梯,他转回身说道:“我的天,先生,幸亏我当场就向你要了一百个埃居作为允许你和你同伴说几句话的报酬;如果你不是已经给了我,总监就连同那另外三百个埃居一起要走了,那样我的良心就不允许我再为你做任何事情了。但是我已经预先拿了钱,答应了让你去见见你的同伴……来吧……一个诚实的人是不能失信的……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如果可能的话,你们不要谈政治。”
亨利自信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又朝前走了几步,果然认出了那人的面孔。
拉莫尔走出自己的房间,见科科纳正在中间屋子里的石板地上大步大步地来回踱着。
“到了,大人,我们这就到了。”说话的是一个站在暗处的人影儿,越往前走,这影子就越清晰。
两个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啊!啊!”亨利说,“太好了;还没有到我的房间吗?”
看守装着正在擦眼角,走出去替两个犯人——不,应该说主要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这种行为——望风。
“陛下,是下血。”
“啊!你在这儿!”科科纳说,“那可恶的总监也来看过你吗?”
“这儿也下雨?”
“就像来看你一样,我猜想。”
“陛下,这是一条沟。”
“他把你的东西都搜去了?”
他指着石板地上挖的一条沟似的东西。
“也像搜你一样。”
“啊!”他说,“这是什么?”
“噢!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只昂利埃特的戒指,如此而已。”“现钱呢?”
亨利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脚下一不小心,踏空了一步。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这个看守,为了让他给我们安排这次见面。”
亨利继续往前走,一声不吭,但没有放过那可以说正在墙上书写着痛苦史的刑具的任何一个细节。
“啊!啊!”拉莫尔说,“那他得了两笔钱。”
这房间里什么都有:水刑用的罐子和支架,夹刑用的棍子和木槌;此外,在屋子周围还有几张石头座位,那是让等待受刑的不幸者坐的;在椅子的背上、中间和腿上,是一些嵌在墙里的铁环,显示出刑讯艺术的对称感;这些铁环安在靠近座位的地方,足以说明它们是专门对付等待受刑者的四肢的。
“你也付他钱了?”
他看得更加仔细了。
“我给了他一百个埃居。”
“啊!啊!”国王说。
“我们的看守是一个无赖,那太好了!”
“我们正在穿过刑讯厅,大人。”
“大概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这样就有希望,钱,我们会有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说。
“现在,你明白我们出了什么事吗?”
亨利用略带不安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
“明白,我们被出卖了。”
他们走过一条走廊,来到走廊顶端的一个相当宽敞的大厅,这大厅的墙是灰色的,外表显得十分阴暗。
“就是被那个万恶的阿朗松公爵出卖的。我当初要拧断他的脖子是完全有道理的。”
“既然如此,我就跟着你,先生。”
“你认为我们的事很严重吗?”
“是的,陛下。”
“我怕是很严重。”
“真是活见鬼!”纳瓦尔国王说,“先生,你很清楚,这儿不存在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要看我查理哥哥的命令。他命令我跟着你吗?”
“令人担心的……是审问。”
“陛下愿意跟我来吗?”南希先生说。
“实不瞒你,我已经想到过这件事。”
“见鬼!见鬼!”亨利自语道,“住在三楼、四楼也不见得就辱没了我。我在这儿太舒服了,这会引起人们怀疑的。”
“问你时,你怎么说?”
“陛下,”南希先生回答说,“人们是把你当作国王来看待的。”
“你呢?”
“啊!啊!啊!”亨利停下来,说道,“看来人们给了我住在二楼的荣幸。”
“我,我保持沉默。”拉莫尔红着脸回答。
“大人,你就留在这儿。”
“你不说话?”科科纳嚷道。
这位做了囚犯的国王穿过由两个士兵把守的吊桥,经过主塔底层的三扇门,然后又经过楼梯下面的三扇门,在南希的带领下继续向前,上了一层楼,卫队长看他还要往上走,就喊道:
“是的,如果我还有力量的话。”
亨利二话没说下了轿。在他看来,任何住处都要比卢浮宫安全。十扇门把他关在里面,同时也就把他和卡特琳娜·德·美第奇隔开了。
“那我,”科科纳说,“如果有人来审问我!我向你保证我要说很多事情。”
人们停了下来。在城堡主塔的暗门前,南希先生下了马,打开门上的挂锁,然后恭敬地请国王下轿。
“什么事情?”拉莫尔急忙问。
亨利一路上都坐在驮轿里。四个卫士走在四个角上。受命为亨利打开那保护他的监牢门的南希先生走在最前面。
“噢!放心吧,是那种会使阿朗松公爵在一段时间里睡不好觉的事情。”
就在查理九世下令的当天晚上,亨利被带到了万森树林。当时人们是这样称呼这座著名城堡的。现在这城堡只留下一点残迹了;可是从那巨大的残存部分,依然可以想象它当年如何宏伟壮观。
拉莫尔还想说什么,可是这时看守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响动,跑进来,把两个朋友推进他们各自的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