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的上帝!我知道,陛下,而且希望不用太久整个法国都会像我一样知道这一点的。”
“你知道,德穆伊,”他说,“惟有你知道,纳瓦尔国王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是个胆小鬼。”
“不过既要谋反,就定要成功。成功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决心;而决心要下得迅速、干脆、果断,又必须具有成功的信心。”
亨利笑了,他拍着德穆伊的肩膀:
“好!陛下,多少天举行一次打猎?”
“陛下,恰恰相反,你胜利了。你知道,除了孔代亲王的那部分人以外,这一派全是拥护你的,他们并不为公爵服务,只是为了拿他做掩护才装作同他联系。从举行接待仪式的那天起,我把所有的人都联合起来,团结在你的周围了。你和阿朗松公爵一起逃走,有一百人保护就足够了,我已经发动了一千五百人,一个星期以后,这一千五百人就都准备好了,埋伏在去坡城的公路上。这已不是逃跑,而是撤退了。陛下,一千五百人你还不够,带着一支大军你还不感到安全吗?”
“每隔一个星期或者十天,不是围猎,就是鹰猎。”
“为了得到证物而又不留下把柄。德穆伊,这样一来,一切都完了,是不是?”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举行的?”
“多么卑鄙!多么丑恶!他为什么不回答我给他写的信呢?”
“就是今天。”
“还没有;不过他一有机会就会出卖我们的。”
“那么,再过一星期或者十天,又有一次打猎?”
“他出卖了我们?”
“是的,也许还要早些。”
“是的。”
“请听我说,在我看来现在一切都很平静:安儒公爵走了;人们不再去想他。国王的健康一天天恢复起来。对我们的迫害也差不多停止了。你继续对太后献殷勤,对阿朗松先生表示亲热吧!依旧对他说,没有他你是不能走的;而且尽量让他相信,现在越来越困难了。”
“这么说,是他破坏了我们的全部计划?”
“你放心,他会相信的。”
“德穆伊,阿朗松不愿意走了;他已经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由于安儒公爵被选为波兰国王,而且国王又生了病,他彻底变卦了。”
“你认为他真的这样信任你吗?”
“陛下,阿朗松先生怎么说?”
“不,上帝保佑我!可是他相信王后对他说的话。”
“太好了。”
“王后会为我们忠诚效劳吗?”
“毫无疑问。再说,还有拉莫尔在警戒呢。”
“噢!这是经过了考验的。再说,她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得不到那顶纳瓦尔的王冠她脸上发烧。”
“这么说,我们可以安心地谈谈我们的事情?”
“好!下次打猎的三天以前,把打猎的地点告诉我:是在邦迪、圣日耳曼,还是在朗勃埃,还要告诉我你是否做好了准备。你看到拉莫尔先生在你前面冲刺,就跟着他,拼命往前冲。一旦你冲出树林,太后要拦住你,就必须跟在你后面跑;我想她的诺曼底马连我们的柏柏尔马和西班牙马的蹄铁也看不到。”
“那是一个非常忠实可靠的人。再说,他并不认识陛下,他不知道是同谁在打交道。”
“就这样说定了,德穆伊。”
“就是那个给我马和斗篷的人可靠吗?”
“陛下,你有钱吗?”
“哪个人?”
亨利做了一个鬼脸。在他一生中,一听人谈到这个问题,他总要做出这样的表情。
“马蒂兰街拐角上的那个人是谁?”
“不太多,”他说,“可是我想玛尔戈会有的。”
“没有,不过今天晚上可以见到他。夜间十二点,他要给我带一支高级火枪来;在我们走的路上,他会把这一切都讲给我听的。”
“好!不管是你的还是她的,要尽量多带些。”
“德穆伊,你后来见到过他吗?”亨利问。
“那你,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准备干什么?”
“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小鬼很机灵;尽管太后精通此道,我相信,他也会给她吃些苦头的。”
“在为陛下的事尽力奔波之余,陛下能允许我处理几件私事吗?”
“没有;可是我拿到了他放在镜子后面的纸条。我猜想,这孩子也许吓坏了;因为他在时,太后来了。他没等我回来就走了。起初我真有点不放心,因为达丽奥尔对我说,太后和他谈了很久。”
“去做吧!德穆伊,去做吧!不过,是些什么私事呢?”
“陛下,”等格雷古瓦摆好夜宵以后,德穆伊说道,“你见到奥尔通了吗?”
“听我说,陛下,奥尔通(我要向陛下推荐,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告诉我昨天在兵工厂附近遇到了莫勒韦尔这个强盗。他经勒内的医治,已经恢复健康了,正像毒蛇一样在阳光下取暖呢?”
这时,亨利和德穆伊已经在他们的房间里坐定。
“啊!是的,我明白了。”亨利说。
那些小山鹑好像已经烤到了科科纳理想的火候。打算美餐一顿的皮埃蒙特人提醒拉于里埃尔可以从铁钎上取下来了。
“啊!你明白了,好吧……陛下,你总有一天要成为真正的国王的。你要是像我一样有什么仇要报,可以等到成为国王的时候再报。我是一个士兵,我应该像个士兵一样报仇。所以,等我把我们那些零碎小事都安排好了(这样,那个强盗就可以有五六天的时间再恢复身体),我也到兵工厂附近去转悠转悠;我要刺他四剑,把他牢牢地钉在草坪上。这样,我离开巴黎的时候,心情就会轻松些了。”
“啊!这倒是真的。”科科纳说。“我已经不是阿朗松先生的人了;他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去办你的事情吧,朋友,去办你的事情吧!顺便提一句,你对拉莫尔很满意,是吗?”贝亚恩人说。
“我告诉你就是他们搞阴谋也只干他们的事。”
“啊!好样的小伙子!他对你十分忠诚。陛下,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好样的……”
“我告诉你……”
“尤其是能守口如瓶,所以他也跟我们去纳瓦尔,德穆伊;一旦到了那儿,我们再想法好好酬报他。”
“啊!你疯了。”
亨利带着他那狡狯的微笑刚说完这句话,门突然打开了,应该说是被撞开了,他们刚才称赞的那个人脸色苍白、情绪激动地站在门口。
“他们一定是来这儿搞一个阴谋。”
“不好,陛下,”他喊道,“不好!房子被包围了。”
“打赌什么?”
“被包围了!”亨利站起来喊道:“被谁?”
“拉莫尔,我倒宁愿相信他们是来击剑而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我刚才要发誓,现在敢打赌了。”
“被国王的卫队。”
“我可以肯定。”
“噢!噢!”德穆伊从腰间拔出他那两支手枪,说:“看来要打一场了。”
“你这样认为?”
“啊!是的,”拉莫尔说,“要很多枪,是一场大战,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得了五十个人呢?”
“谈情说爱呗。”
“他说得对,”国王说,“有没有什么撤退的办法……”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有一个办法我已经用过,如果陛下愿意跟着我……”
“当然啰!”
“那么德穆伊呢?”
“这么说,你也认出来了?”
“如果德穆伊先生愿意,他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不过你们两人都要快。”
“你可以发誓,但别那么大声。”
这时楼梯上已响起了脚步声。
“是……纳瓦尔国王和穿红斗篷的人。”
“太晚了。”亨利说。
“谁?”
“啊!如果有人能抵挡他们五分钟,我就能担保国王的安全。”拉莫尔说。
“我敢发誓,那是……”
“那么,先生,你保护国王,”德穆伊说,“我来对付他们。去吧,陛下,去吧!”
“怎么样?”
“可是你怎么办?”
“那两位绅士?”
“别担心我,陛下;你只管走吧。”
“什么?”
德穆伊急忙把国王的碗碟、餐巾和酒杯都拿走,好让人相信他只是一个人在用餐。
“该死的!”科利纳说,“你看见了吗?”
“快来,陛下,快来。”拉莫尔一边喊,一边拉着国王的胳膊把他拖向楼梯。
拉莫尔向他走去。
“德穆伊!我勇敢的德穆伊!”亨利喊着,把手伸给年轻人。
拉莫尔目送着他们上了楼;然后转过身来,只见科科纳从厨房里伸出头来,直瞪着眼睛,张大了嘴,露出一副大为吃惊的样子。
德穆伊吻了一下亨利的手,把他推出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那两位旅客跟在格雷古瓦后面,格雷古瓦给他们照着亮。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亨利说,“他想让自己被捕,而让我们逃走。可是,是谁出卖了我们呢?”
“把你们的夜宵送到四层二号房间。”拉于里埃尔说。“就请上楼吧!先生们,上楼吧!”
“快走,陛下,快走;他们上来了,他们上来了。”
“老板,”拉莫尔对拉于里埃尔说,“把这两个看上去就像胡格诺的人打发到别处去;当着他们的面,我和科科纳就不能谈我们的事了。”
果然,一支支烛光已经开始顺着狭窄的楼梯爬上来,同时听得见楼下有剑的碰击声。
“随你的便吧!”
“注意!陛下!注意!”拉莫尔说。
“在这儿吃,还是送到你房间里去?”
他在黑暗中领着国王上了两层楼,推开一扇房门,反锁上,然后便走去打开小房间的窗户。
“是的。”先来的那个人走去迎接挂长剑的年轻人,握着他的手说,“给我们送夜宵来吧!”
“陛下,”他说,“陛下,在屋顶上行动你害怕吗?”
“这是你请的客人?”拉于里埃尔问。
“我?”亨利说,“等着瞧吧,我是个捕比利牛斯山羚羊的好猎手。”
“啊!啊!”他说,“你很准时,我年轻的朋友。对一个刚刚赶了八百公里路的人来说,能一分钟不差地准时到是很了不起的。”
“那好,陛下跟着我,我认识路,在前面领路。”
果然,门刚刚打开,进来了第二位绅士,年龄比前者略大几岁,挂着一把长剑。
“走吧,走吧,”亨利说,“我跟着你。”
“好!我额外付钱。啊!正好,我请的朋友来了。”
拉莫尔先跨到窗外,沿着较宽的檐槽,走到两个屋顶形成的谷地;谷地上有一个没有玻璃窗的阁楼,通向一个没人住的顶楼。
“我这儿有贝亚恩人从未喝过的好酒。”
“陛下,”拉莫尔说,“你现在到了避难所了。”
“那倒也不是;不过,我是经同乡的一位阔佬推荐才来你的旅店的。我相信我不仅在这里度过一个傍晚,而且还要在这里过夜,所以我请了一位朋友来和我一起吃夜宵。你这儿有上好的阿尔布瓦酒吗?”
“啊!啊!”亨利说,“太好了!”
“噢!噢!你倒很慷慨,我的绅士!”拉于里埃尔不信任地看着亨利,说道。
他擦着苍白的脸颊上沁出的汗珠。
“难道我明天用一个金币付你的夜宵也不租吗?”
“现在,”拉莫尔说,“事情就好办了。顶楼朝着楼梯,楼梯通向一条小径,这小径又通到街上。陛下,有一天夜里,那要比今晚的情况可怕得多了,我就是走的这条路。”
“如果不租仆人的房间,我是不单租给主人的房间的。”拉于里埃尔说。
“那么,走吧,走吧,”亨利说,“往前走!”
“没有,”亨利回答,“不过我打算一发迹就找一个。”
拉莫尔首先滑进开着的窗户,摸到没有关紧的门,打开门就到了一个螺旋形的楼梯的上面。他把绳子递给国王,代替扶手。
大家知道,这是他习惯提的问题。
“来,陛下。”他说。
“嗯!”拉于里埃尔说,“你有仆人吗?”
走到梯子半腰时,亨利停下来,走到一扇窗前;这扇窗子朝向丽星旅店的院子,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的楼梯上奔走着的士兵,有的手里拿着剑,有的手里举着火炬。
“一个房间,一顿夜宵。”
突然,纳瓦尔国王远远看见德穆伊在一群人中间,他已经交出了剑,正在泰然自若地走下楼。
“你要什么?”
“可怜的孩子,”亨利说,“多么忠心耿耿呀!”
“啊!天哪!”亨利指着拉莫尔说,“这位先生刚刚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加斯科尼省的绅士,到巴黎来投奔宫廷的。”
“陛下,你看他多么镇静,”拉莫尔说,“你看,他还笑呢!他一定是想到了好办法,因为,你知道,他是很少笑的。”
“你是谁?”
“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怎么样了?”
拉于里埃尔走上前,从头到脚打量着亨利,由于这来客的粗布斗篷不能引起他多大的敬意,他向国王道:
“科科纳先生?”拉莫尔问。
“唔!拉于里埃尔店主,”拉莫尔一面写一面说,“有一位绅士找你。”
“是的,科科纳先生,他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亨利敲门了。格雷古瓦去开了门,把马牵到马厩。那旅客进来时用靴子把地板跺得直响,似乎是想借以暖和他那冻僵了的双腿。
“噢!陛下,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他远远看见士兵们来了,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们在冒什么危险?’”
科科纳和拉于里埃尔一起在厨房里转动着六只小山鹑。他正和他的店主朋友讨论着到什么火候把山鹑从铁钎上取下来合适。
“冒杀头的危险。”我回答他。
拉莫尔正在我们熟悉的那个大厅里写一封你们知道是给谁的长长的情书。
“你逃得掉吗?”
那人立即跳下马来。亨利裹上他那沾满泥土的斗篷,跨上他那浑身冒汗的马,走过竖琴街,穿过圣米歇尔桥,进入巴托罗缪街,又一次从啄木鸟桥上过了河,顺沿河马路向北走,到达干树街,便上前去敲拉于里埃尔老板的门。
“但愿可以。”
“坡城。”国王回答。
“好,我也是。”他回答我。
“芒特。”那人说。
“陛下,我敢发誓他逃得掉,如果人家抓住了他,那我可以保证,那一定是他故意让人家抓住的。”
八点整,亨利带着两名绅士,从圣奥诺雷门出去,绕了一个大圈,从木塔回来,又在奈尔渡过塞纳河,直到圣雅克街。在那儿,他像是去同情人幽会似的辞去了那两名绅士。在水手街的拐角,他见到一个披斗篷的人骑在马上。那人向他走过来。
“这么说,一切都顺利,一切都顺利。”亨利说。“我们回卢浮宫吧。”
卡特琳娜显得很是亲切,而且在离开饭桌时还要玛格丽特整个晚上都和她做伴。
“啊!我的上帝!”拉莫尔说。“这再容易不过了,陛下,我们用斗篷把自己裹住,往外走吧。街上满是闻声赶来的人,人家会把我们也看作看热闹的。”
亨利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是山里人而不是平原上的人。可是他答应查理自己一定学会用猛禽狩猎。
果然,亨利和拉莫尔发现门是敞开的,除了街上拥挤的人群,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混了出去。
他照例在国王的饭桌上吃了晚饭。国王大大嘲笑了一番亨利在早上鹰猎时出的种种洋相。
他们两人拐进了阿弗隆街,可是,走到滑车街的时候,他们看见德穆伊和押送他的士兵正由卫队长南希先生带领着穿过圣日耳曼-洛塞鲁瓦广场。
在这一点上,卡特琳娜没有估计错。亨利问奥尔通哪儿去了。达丽奥尔告诉他奥尔通和太后一起走了;但是,既然他在预定的地方找到了纸条,而且他相信这可怜的孩子是绝不会背叛他的,所以他丝毫也不担心。
“啊!啊!”亨利说,“他们像是要把他带到卢浮宫去。见鬼!边门就要关上了……关上以后,进门的人就得报出姓名;如果人们看见我在他之后进去,就可能认为我曾经和他在一起。”
“亨利一定会去赴约的,”卡特琳娜心想,“因为,他就是想不去,现在也找不到送信人说声‘不’了。”
“那么,陛下,你就想个别的办法,别从边门进卢浮宫。”拉莫尔说。
信上没有写地址。
“那你要我从哪儿进去?”
今晚,十点钟,干树街,丽星旅店。如果你来,不用回信,如果不来,对送信人说声“不”。
“陛下不可以从纳瓦尔王后的窗口进去吗?”
就像我们说过的,上面写着:
“真是活见鬼!拉莫尔先生,你说得有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可是,怎么通知王后呢?”
上述事件发生两小时以后,这事件在卡特琳娜的脸上已没有任何痕迹。索弗夫人完成了她在太后处的工作,上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亨利也紧跟着她踏进了房间,他从达丽奥尔口里得知奥尔通来过,于是就径直走到镜子旁边,找到了纸条。
“噢!”拉莫尔怀着尊敬和感激的心情躬一躬身说,“陛下扔石子的本领是很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