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头脑在沉思,但眼睛却在观察着。她既回忆着往事,又警戒着眼前。
和他相反,阿朗松却是心事重重,自从他知道拉莫尔得到他姐姐的垂爱,他一向对拉莫尔怀有的厌恶之感变成了仇恨。
波兰的使节们已送来了他们将要发表的讲演稿。
不久,本家的公主、王子们都来到太后的房间。查理的情绪很好,妹妹玛尔戈的放肆不但没使他痛苦,反而使他开心;他对拉莫尔也并不耿耿于怀,他所以在过道里如此热切地等候拉莫尔,是把那当作一次潜伏狩猎。
没有人向玛格丽特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好像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读了所有的讲话。除了查理以外,每个人都讨论了他们要发表的答词。查理任随玛格丽特爱怎么回答都可以。在斟酌阿朗松那篇讲演辞的字句时,他就多所刁难;而对亨利·德·安儒的讲话稿,他就更充满恶意了:他把这篇稿子大删大改了一通。
她温情地吻了吻亨利的眼睛,把他推出书房的门。
这个会议,虽然还没有使事情爆发,但已经严重地激化了人们的情绪。
“你就由我来安排这件事吧。”
亨利·德·安儒的讲话几乎需要全部重写,他独自离开去完成他的任务去了。玛格丽特自从昨晚从打破了的窗子得到情报以来,再也没有得到纳瓦尔国王的消息,她径自回自己的住处,希望能在那儿见到他。
“母亲,就这样?……”安儒公爵说。
阿朗松公爵从安儒哥哥的目光中看出他十分犹豫,而且发现哥哥和母亲互相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色,于是回自己的房里去思考这一切。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一起新的阴谋。最后,查理正要去打铁房完成他亲手锻造的一支长矛,卡特琳娜叫住了他。
“好呀!”卡特琳娜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是哪一个坏蛋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等一下,我猜到了……他真该死!”
查理料想母亲一定又有什么要违反他愿望的事情,他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失败了,母亲,那个花花公子事先得到了通知,跳窗逃跑了。”
“怎么!”他说,“你还有什么事?”
“他是嫉妒你,我漂亮的常胜将军,这也真是,为什么你那样勇敢,那样幸运呢?为什么还不到二十岁,你就像亚历山大和恺撒那样连打胜仗?不过你暂且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想法,要装作很顺从,要讨好国王。今天,要举行一次家庭会议,读一读准备在典礼上发表的讲话,讨论讨论。你就当你的波兰国王,其他由我来管。对了,你们昨晚的讨伐怎么样?”
“陛下,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商量一下。我们刚才忘了这件事,不过还是比较重要的。我们定在哪天举行公开会议?”
“母亲,人不会被子弹打死,倒会痛苦而死,厌倦而死。不过查理绝不会答应让我留下的;他憎恨我。”
“啊!真的!”国王说着重新坐了下来。“那我们就谈一谈吧,母亲。你认为定在哪天好呢?”
“你也许会战死在沙场的。”
“我以为陛下绝口不提这件事,像是忘了似的,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考虑。”卡特琳娜说。
“噢!这没有关系,只要我不离开法国就行。”
“不,母亲,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呢?”查理问。
“如果你留下,会把你派去打仗的。”
“儿子,”卡特琳娜十分温和地说,“我认为不应该让波兰人觉得我们是那样急于求得这顶王冠。”
“噢!母亲,我的母亲,如果我能留下,该是多么幸福呀!那时我一定会更加爱你,如果我对你的爱还有增加的可能的话!”
“相反,母亲,”查理说,“是他们很着急,从华沙急急忙忙赶到这儿……应当以礼相待,不卑不亢。”
“好,这样最好。亲爱的孩子,我为你去说说看;可是,你是知道的,对这个生性倔强的人,是很难施加影响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陛下的想法可能是对的。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可能没有错。这么说,陛下的意思是公开会议要尽早举行啰?”
“完全不知道。”
“是的,母亲,难道你的意见不是这样吗?”
“这么说,他不知道你见过拉斯科?”
“你知道我的想法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增加你的荣誉;所以我要对你说:如果你这样匆忙行事,我怕别人会说你急于利用这机会把你兄弟当作法国王室的包袱卸掉。而实际上千真万确的是,他为法国王室争得了荣誉,他对法国王室是忠诚的。”
“问了,母亲,不过我在楠图耶家吃的夜宵,我故意在那儿大吵大闹了一场,结果到处都在议论着这场丑闻,国王也就不会怀疑我没在那儿度过夜晚了。”
“母亲,”查理说,“我兄弟离开法国时,我将赠送给他丰厚的礼品,让别人连想都不会想到你担心别人会说的那些话。”
“他没有问你夜里剩下来的时间怎么过吗?”
“好吧,既然你对我的每一点异议都回答得这样圆满,我认输……可是,为了接待这个根据表象来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好战的民族,你必须大大地展示一下你的部队,我不认为法兰西岛上已经召集了足够的部队。”
“他好像相信了我对他说的话,真以为是爱情驱使我回巴黎的。”
“请原谅我,母亲,因为我已经预见要发生这件大事,已经作了准备。我从诺曼底召来了两个营,从居延那召来了一个营;我的弓箭营昨天已经从布列塔尼来到这里;分散在都兰地区的轻骑兵今天就可以到达巴黎,当人们还以为我手边只有四个团的时候,我却有两万人马待命而动。”
“国王见到你们时说了些什么?”
“啊!”卡特琳娜惊讶地说,“这么说,你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只缺一样东西,不过会弄得到的。”
“是这样,母亲,正是这样!不过现在我也可以利用他。嗨!有人为自己努力时也在为我们效劳,这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很好吗?”
“什么东西?”
“是的,为了结成同盟[2]。你没有看到这一点,可是我看到了。”
“钱,我知道你手头上不是很宽裕。”
“管它呢!母亲,去试一试,尽量同国王谈一谈;把一切都归到我对孔代夫人的爱情上,说我发疯了,说我失去了理智。他正好见到过我和吉兹公爵一起从孔代亲王的府邸出来,吉兹公爵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处处都肯给我帮忙。”
“相反,母亲,相反,”查理九世说,“我在巴士底狱存有十四万埃居,我个人的积蓄这些日子已经超过八万埃居,我把它埋在卢浮宫的地窖里;假如财源不足的话,楠图耶还能给我三万埃居。”
“这样做即使不是不可能,至少也是困难的。”卡特琳娜回答。
卡特琳娜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在此以前她只看见查理的粗鲁和暴躁,而从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富有远见。
“那么,母亲,能不能要这些波兰人答应让我弟弟代替我呢?”
“好,”她说,“陛下一切都想到了,这实在令人钦佩,只要裁缝、刺绣工和首饰匠稍稍加快一点,陛下用不了六个星期就可以举行会议了。”
“这简直是疯话,我的儿子,这是疯话……国事会议的决定是神圣的。”
“六个星期!”查理大声说,“母亲,裁缝、刺绣工和首饰匠从得知我弟弟得到任命的那天就开始工作了。如果赶紧的话,今天就可以准备好;不过,三四天后是肯定可以万事俱备了。”
“当我催促他要求接见的时候,他很犹豫。噢!如果他能写信去波兰,打断这次选举该多好呀!”
“噢!”卡特琳娜喃喃地说,“儿子,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着急得多。”
“拉斯科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说了,应当以礼相待。”
“说心里话。”亨利继续说,“阿朗松弟弟也并不比他强,并不更爱你。”
“好。这么说,你如此高兴,是因为这件事给法国王室增添了光彩,是不是?”
“噢!纳瓦尔国王,绝不,绝不。”卡特琳娜喃喃地说。内心的不安使她的额头布满了愁云,每当她想到这个问题时总是这样脸色阴沉。
“当然。”
“母亲,法国的利益难道就是我哥哥一旦发生了不幸,让阿朗松公爵或者纳瓦尔国王来掌权吗?”
“那么,看到一个法国的王子戴上波兰的王冠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啊!我亲爱的孩子,这可不好。”卡特琳娜说,“必须把法国的利益放在你个人的好恶之上。”
“你说得对。”
“噢!当然,我是想过的,也就是为了这个我才比人们料想的早回来两三天,并且让查理哥哥以为我是为了孔代夫人才回来的;然后我去见了使节中最重要的人物拉斯科,引起他对我的注意,尽可能地让他在初次见面时就厌恶我,我希望已经达到了目的。”
“这么说,你关心的是这一事实,是东西,而不是人,不管是谁去那儿统治……”
“好啦,好啦,亲爱的孩子,”卡特琳娜说。这样的前景也一直是她最希望的。“好啦,你不要难过。你是不是想过用什么办法来达到目的呢?”
“不,不,母亲,该死的!我们不要再变了,波兰人作了很好的选择。这些人既聪明又坚强!作为一个具有尚武精神的民族,人人都能征善战的民族,他们把一员战将看作君王,这是合乎逻辑的。安儒正合他们的需要: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的英雄对他们来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你要我派谁去?阿朗松?一个懦夫!这会使他们对瓦卢瓦家族产生怎样的看法!……阿朗松!只要耳边飞过第一发子弹他就逃之夭夭,至于亨利·德·安儒,那才是个战将!好样的!手里永远紧握利剑,无论是步行还是骑马,总是勇往直前!……多么勇敢!刺,冲,击,砍!啊!我的安儒兄弟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勇士,他会率领他们从早到晚地厮杀,一年到头地厮杀。他乱喝酒,这是事实。可是他能镇定自若地带着他们冲杀,这就行了。这位了不起的亨利,他到那儿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冲呀!冲呀!上战场呀!军号和战鼓助威呀!国王万岁!征服者万岁!将军万岁!人们将一年三次宣布他为最高统帅!这对法国王族和瓦卢瓦家族是多大的荣耀呀!……他也可能战死沙场!可是,真是活见鬼!那样死是多么崇高啊!”
“噢!你想想,母亲,”亨利嚷道,“如果我用法国的王冠去换一顶波兰的王冠,那会使我多么绝望啊!我本来可以在卢浮宫,在这个高雅、文明的宫廷里,在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身边执政;母亲早年习惯于分担父亲的国事重担,一定也愿意和我一起来担负这个重任的。母亲的建议会减轻我一半的工作和劳累。在那边一想到这一切,我会万分痛苦!啊!母亲!我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的!”
卡特琳娜打了个哆嗦,眼睛里射出闪电一样的亮光。
“是的,事情如果能这样当然是最理想的。”她说。
“真想不到你是故意要把亨利·德·安儒支走,真想不到你竟不爱你的弟弟!”
卡特琳娜沉思了一会儿。
“哈哈……”查理神经质地放声大笑。“你猜到了我要把他支走?你猜到了我不爱他?即使你猜对了,又怎样呢?爱我的弟弟!我为什么要爱他?哈……你想笑吗?……”他说着,苍白的脸上渐渐出现了兴奋的红晕。“他爱我吗?而你,你爱我吗?除了我的狗,除了玛丽·图谢和我的奶娘,难道还有谁爱过我吗?不,不,我不爱我的兄弟,我爱我自己,你听见了吗!我也不反对我的兄弟跟我一样做。”
“那好!母亲,想办法让我留下吧。哥哥已经快二十四岁了;再过一年,问题就解决了。”
“陛下,”卡特琳娜也激动起来。“既然你说出了心里话,我也要说说我的心里话。你的行为像一个软弱的国王,一个缺乏明断的君主。你要送走你的大弟弟,王位的天然支撑者,一个当你发生不幸时在各方面都配得上继承你的人。这样,你就等于丢掉自己的王冠,因为,正如你所说的,阿朗松年轻,无能,软弱——不只是软弱,简直是懦弱!……那时贝亚恩人就会取而代之,你听到了吗?”
“只说四分之一世纪;可是没有说是他的寿命还是他当政的年限。”
“唔!见鬼去吧!”查理嚷道,“我死了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对我还有什么关系呢?你说贝亚恩人会取代我的弟弟?见鬼!那再好不过了!……我说我从来不爱任何人……我说错了,我爱小亨利;是的,我爱他,这个小亨利,他的态度是那样坦率,手是那样温暖,而我在我的周围却只能见到虚伪的眼睛,摸到冰冷的手。我可以发誓,他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再说,我应该给他一个补偿:我听说我的家族中有人毒死了他的母亲。这可怜的孩子啊!我现在很健康。可是,一旦我病了,我就把他叫来,我不愿意他离开我,我只愿意握着他的手,等我要死了,我就让他成为法国和纳瓦尔的国王……那时,见鬼!他不会像我的兄弟们那样,为我的死而高兴,他会哭的,至少他也会做出哭的样子。”
“给他算的命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即使是一个霹雳打在卡特琳娜脚边,也不会比这番话更使她震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查理。过了几分钟,她才嚷道:
“是的,”卡特琳娜说,“可是,儿子,占星算命也可能出错的。我现在真希望算的那些命全都不是真的。”
“亨利·德·纳瓦尔!亨利·德·纳瓦尔!损害我的孩子,让他当法国国王!啊!圣母玛利亚,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要支走我的儿子?”
“母亲,也许这种想法在我的头脑里占有的地位过多了,但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可不是我的过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给我查理哥哥算的命是夭折吗?”
“你的儿子……那我是什么?像罗慕路斯[3]一样是母狼的儿子!”查理喊道。他愤怒得浑身发颤,两眼像是燃着了似的闪闪发光。“你的儿子,你说得对,法国国王不是你的儿子,法国国王没有兄弟,法国国王没有母亲,法国国王只有臣民。法国国王不需要有感情,他只要有意志。他可以没有别人爱他,但他要别人服从他。”
“难道不是为了另外一个不那么浪漫,而是更富于理性、更富于政治色彩的理由吗?”
“陛下,你理解错了我的话:我是在称呼那个要离开我的儿子。我现在更爱他,因为更让我担心会失去的是他。难道一个母亲不愿意她的儿子离开也是罪过吗?”
亨利垂下了眼睛,他似乎不敢承认自己还在想的事,即使是对自己的母亲。
“而我呢,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定要离开你,一定要离开法国,一定要去波兰,而且就在两天以后;如果你再说一句话,那就提前到明天;如果你不低下你的头,如果你不熄灭你眼里的威胁的火焰,那么今天晚上我就扼死他,就像你昨晚要我们去扼死你女儿的情人一样。不过我不会再像我们错过拉莫尔那样错过他的。”
“让我们看看,亨利,”卡特琳娜紧握着儿子的双手说,“让我们看看,你说的是真正的理由吗?”
一经这样威胁,卡特琳娜低下了头;可是她几乎马上又抬了起来。
“噢!母亲,”亨利苦恼地说,“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我,一个法国王子,从小就在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身边,在最讲究的上等社会里长大,享受着人间最妩媚的女子的爱恋,竟然要到那冰天雪地的世界边缘去,在那些成天喝得昏天黑地、以酒桶的容量来评论他们国王的才干的粗鲁人中间慢慢地死去!不,母亲,我不愿意去,我会死的!”
“啊!可怜的孩子!”她说,“你哥哥要杀死你。好吧!你放心,母亲会保护你的。”
“给你一个王位,让你去做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君王!”
“啊!竟有人敢顶撞我!”查理喊道,“好吧!活见鬼!他死定了,不是今天晚上,也不是等一会儿,而是现在就死。啊!拿武器来!给我一把匕首!给我一把短刀!……啊!”
卡特琳娜笑了。
查理的目光向四处搜索着,他没有找到他要的武器,最后看到他母亲腰间插着一把小刀,便扑上去,从镶银的皮鞘里拔出那短刀,冲出房门去找亨利·德·安儒。无论在哪儿找到他,查理都会把他当场杀死。可是当他奔到前厅时,过度的刺激超过了他所能忍受的限度,他突然精疲力竭,垂下了胳膊,锋利的尖刀从手中掉下插在地板上。他惨叫一声,瘫倒下去,倒在地板上。
“时间并不紧,母亲,可是哥哥催得紧。他恨我,我使他感到不安,他要摆脱我。”
与此同时,鲜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涌而出。
“是的,这些使节已经来了,你离开法国的时间已经很紧了。”卡特琳娜说。
“耶稣!”他说,“有人杀我!救命呀!救命呀!”
“唉!母亲……这些使节要我离开法国……”
跟在他后面的卡特琳娜见他倒下了,无动于衷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清醒过来,并不是出于母爱,而是鉴于自己处境很为难。她打开门大叫起来:
“我的儿子,详详细细告诉我。”卡特琳娜说。
“国王不好了!来人呀!来人呀!”
“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母亲。我爱着一个人,她也爱我;可就是这个爱情给我带来了不幸。”
听到叫声,一大群仆人、军官和大臣冲进来围着年轻的国王。不过只有一个女人首先分开围观的人,挤到前面,抱起像死人一样苍白的查理。
“唔!我的上帝!亲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了?”
“有人杀我,奶娘,有人杀我。”满身是汗和血的国王喃喃地说。
“啊!夫人,”亨利·德·安儒说。“既然上帝成人之美,让我有机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拥抱我的母亲,就请你快来安慰安慰我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吧!”
“有人杀你!我的查理!”这女人一边喊着一边巡视着周围的每一张脸,那目光使卡特琳娜也退缩了一步。“是谁要杀你?”
同儿子拥抱了一次以后,她后退了一步,细细看了看他,又同他拥抱了一次。
查理轻轻叹息了一声,完全昏了过去。
当盼望已久的安儒公爵走进母亲的房间时,卡特琳娜这个平常那么冷漠、那么刻板的女人,张开双臂,怀着母性的激情,把心爱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在这颗干枯的心里竟然还能找到母性的激情,的确让人吃惊。须知自从亲爱的儿子离开以后,她只热情洋溢地同科利尼拥抱过一次,因为她明知科利尼第二天就要被谋杀。
“啊!国王病势很重!”当即被找来的昂布鲁瓦兹·帕雷医生说。
对于他这第二个行动的意图,查理也不很清楚。安儒公爵现在来向他母亲作了一番解释。读者一定也像亨利·德·纳瓦尔一样,对这个行动大惑不解。那就一起来听听他的解释吧。
“现在,不管愿意不愿意,事情必须推迟了。”无情的卡特琳娜自言自语道。
卡特琳娜是惟一知道安儒公爵已经回到巴黎的人。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使查理九世看到他兄弟从孔代府邸出来的话,他是不会知道他已回巴黎的。查理原以为他要到第二天才到。亨利·德·安儒提前一天到达,是想偷偷地做两件事:一是会一会孔代亲王夫人,美丽的玛丽·德·克莱夫,二是和波兰使节们会谈。
她离开国王去找第二个儿子。安儒正在她的祈祷室里等待着这次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谈话的结果。
事实上,卡特琳娜也的确偏爱这个儿子,因为他勇敢,也许更因为他漂亮——须知卡特琳娜不仅是个母亲,而且是个女人;最后,根据某些耸人听闻的记载,还因为亨利·德·安儒能使这个佛罗伦萨女人回忆起一段充满神秘爱情的幸福时刻。
[1]阿特柔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密刻奈国王,其家族屡受内部阴谋倾轧的灾祸。此处借喻瓦卢瓦王族。
这对他来说既不是毫无意义的礼节,也不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艰苦的仪式,而是完成做儿子的一项愉快的义务。因为即使他不爱母亲,但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被母亲深深地爱着的。
[2]联盟:全名“神圣同盟”,即后来成立的以吉兹公爵为首的法国天主教联盟。
自从回到巴黎,亨利·德·安儒还没有能和母亲卡特琳娜无拘无束地见过一次。无人不知,他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3]罗慕路斯:传说中罗马城的建立者,据说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勒摩斯都是战神玛尔斯之子,由母狼在牧人之家喂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