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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占卜

卡特琳娜曾想把这块手绢拿到手,可是她一寻思,手绢上的血和涎沫混在一起,也许会失去效用;于是她问奶娘,医生是否已经像他原来说的那样给她儿子放了血。奶娘回答放过了,还说放了那么多的血,以致查理昏过去两次。

不时有少量的涎沫流到病人的嘴角,奶娘用一块绣花的细麻布给他擦掉。枕边放着一块沾满大片血迹的手绢。

太后也像当时所有的王室贵妇那样懂得一些医学,她要求看一下放出来的血,这再容易不过了,因为医生曾嘱咐把血保存着供研究病情之用。

查理把头靠在奶娘的肩上睡着了,他在睡梦中依然打战,他的脸由于失血过多依然是那样惨白。忠实的奶娘身子倚着他的床,因为怕惊动她亲爱的儿子的睡眠,她已有三个小时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了。

血就存放在旁边小房间里的一个盒里。卡特琳娜说要仔细看一看,趁机用她早巳准备好的一只小瓶装了满满的一瓶;然后回查理的房间去。她把手插在口袋里,因为指尖会暴露她刚才干下的罪恶勾当。

第二天,天刚亮,卡特琳娜就到她儿子的房间去。昨天半夜,她曾派人去打听过他的病情,回来的人说昂布鲁瓦兹·帕雷医生正守在他身边,如果他那神经质的兴奋继续下去,就准备给他放血。

当她走出小房间时,查理正好睁开眼睛;看到母亲,他不免一惊。他就像是刚做了一场梦。又记起了他那些充满怨恨的想法。

勒内施了一礼,退了出去。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她说的“我们到时准来”这句话,然而他明白了:这次一反惯例,卡特琳娜将不是单独来。

“啊!夫人,是你?”他说,“好,去告诉你亲爱的儿子,你的亨利·德·安儒,日子定在明天。”

“好吧,”卡特琳娜说,“我们到时准来。”

“我亲爱的查理,”卡特琳娜说,“你愿意哪一天都行。安静些,好好睡觉吧!”

“请明天五点钟到我家来,实验必须正好在他出生的时刻做。”

查理像是接受了这个劝告,果然闭上了眼睛。卡特琳娜就像是安慰一个病人或孩子似的劝过他以后,便离开了他的房间。可是她刚出去,查理一听到关门的声音,便突然坐了起来,用他那由于发病而变得嘶哑了的声音喊道:

“晚上五点二十三分。”

“我的掌玺大臣!印,宫廷!全给我拿来。”

“这个人是白天还是晚上出生的?”

奶娘把他的头又放到自己的肩上,就像他还是个孩子似的,拍着他让他安睡。

“好,我已经有了他的头发,我就能得到他的血。”

“不,不,奶娘,我不要睡了。把我的人叫来,今天早上我要工作。”

“是的,能说个差不离。”

既然查理这么说,就必须服从;尽管奶娘对她的王儿有一定的特权,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人们叫来了国王要见的人,把仪式的日子定了下来,不过不是明天,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是定在第五天。

“如果我给你弄到他的血和头发,告诉了你他出世时的征兆、他的年龄和生日,你就能告诉我他大致的死期吗?”

在约定的时间,也就是下午五点钟,太后和安儒公爵来到勒内家。大家知道,勒内对这次拜访是事前得到通知的,他已经做好了进行秘密实验的一切准备。

“还要弄到他的血和头发。”

在右边的房间里,也就是祭献的那个房间里,在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炉子上放着一块烧红了的薄钢板,这薄钢板的用处就是通过它变化莫测的图案来显示人们求神降示的命运中的重大事件。祭台上放着一本命运书。在星光照亮的夜晚,勒内能够在这里研究星座的移动和位置。

“还有呢”

首先进来的是亨利·德·安儒;他戴着假发和面罩;一件宽大的夜间披风掩盖了他的体形。接着他母亲也来了;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是儿子在这儿等她,连她也不可能认出他来。卡特琳娜取下自己的面罩,可是安儒公爵依然戴着。

“首先要知道他的生日、年龄,以及他出世时的征兆。”

“今晚你观察了吗?”卡特琳娜问。

“怎样才能计算出一个人的寿命呢?”

“是的,夫人,”他说,“星辰的回答已经使我了解了过去。您要问的那个人,像所有在巨蟹星座下诞生的人一样,生性热情,高傲无比。他是个强有力的人物;他已经活了大约四分之一世纪,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享受着上天赋予的荣耀和财富。夫人,是这样吗?”

“夫人,我听着。”

“可能吧。”卡特琳娜说。

“那好吧!勒内,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谈这件事;现在我们先谈件别的事情吧。”卡特琳娜说。

“您弄到头发和血了吗?”

“夫人,这不是我的软膏的功劳,因为索弗男爵夫人就像所有漂亮的女人那样任性,她再也没有和我谈起过这种软膏。而我呢,既然陛下对我有过嘱咐,也觉得不必再给她送去了。那些盒子现在还像你上次看到的那样摆在我家里,只是少了一盒,我不知道是谁拿走了,也不知道这人拿去有什么用。”

“就在这儿。”

“你的软膏妙极了,勒内;索弗夫人的嘴唇更鲜艳、更红润了。”她说。

卡特琳娜把一缕淡黄色的头发和一小瓶血交给巫师。

卡特琳娜笑了笑,摇了摇头。

勒内接过小瓶摇晃着,好让纤维蛋白和浆液均匀地混合在一起;然后把一大滴透明的液体滴在烧红的薄钢片上。液体沸腾了,立即显出神奇的图案。

“不会,夫人,如果是我亲手使用的话;不过要是经过别人的手,那也可能……”

“噢!夫人,”勒内喊道,“我看到他正在被剧烈的痛苦折磨着。您听到他呻吟得多厉害吗?他在高喊求救!您看到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血吗?您看到他临终的床边正展开一场大搏斗吗?看,这是长矛;看,那是剑。”

“勒内,你的香料难道失去了香味?”

“时间长吗?”卡特琳娜问。她的心情难以形容地激动。见亨利·德·安儒正好奇地把身子弯在炽烈的炭火上,她连忙拦住他的手。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夫人。”佛罗伦萨人回答。

勒内走到祭台前,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一段神秘的经文。他是那么热烈和虔诚,前额青筋突起,浑身像预言者似的痉挛着,神经质地哆嗦着。古代的女预言者们作法时就是这样痉挛和哆嗦着,以致她们在临终的床上也抑制不住。

“噢!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如果不是科学欺骗了我,那就是科学家欺骗了我。”

他终于站了起来,宣布一切就绪。他一手拿着还剩下四分之三血液的小瓶,另一只手拿着头发;然后要卡特琳娜随意打开那本书。把目光落在她第一个看到的地方;他把所有的血都倒在钢片上,把头发扔进炭火里,念了一句连他自己也全然不懂的希伯来语的经文。

“什么时候?”

安儒公爵和卡特琳娜立刻在钢片上看到一张像裹尸布里的尸体一样苍白的脸,另外还有一张脸,像是一个女人的脸,俯看着第一张脸。

“可是正是科学欺骗了我。”卡特琳娜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紧盯着勒内,而勒内依旧泰然自若。

这时头发燃烧起来了,冒起一股火焰,十分明亮,但转瞬即逝,像一个红色的舌头。

“怀疑科学。”

“一年!”勒内喊道,“再过一年,这个人就要死了,只有一个女人为他哭泣。噢,不对,那边,在钢片的那一头,还有一个女人,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孩子。”

“怀疑什么?”

卡特琳娜看着她儿子,尽管她自已是那死者的母亲,她却像是在问:这两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爱他简直到了可以牺牲自己的程度。昨天,她不顾自己的名誉,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使他死里逃生。可是夫人,您还在怀疑呢。”

可是勒内的话音刚落,钢片又变白了;一切痕迹逐渐消失。

“纳瓦尔王后真爱上了拉莫尔先生吗?”

于是卡特琳娜随意翻开一页书,用她尽管极力控制但还是变了调的声音念出下面的两行诗:

“陛下比我更有资格对此做出判断。”

这令人畏惧的人就这样了此一生,

“这倒很有意思。这种魔法难道真有人们说的那些效应?”

提早,过早地死去,如果他不加谨慎。

“在我家里。”

在炭火的周围出现了一片沉寂。

“在你家里?”

“那么,你知道的那个人这个月的征兆怎么样呢?”卡特琳娜问。

“在。”

“繁荣昌盛,一如既往,夫人。除非能力克上帝安排的命运,这个人将前途无量。不过……”

“这个小人还在吗?”

“不过什么?”

“插了针。”

“在我进行观察的过程中,他那个昴星团当中的一颗星被一片黑云盖住了。”

“心上插了针?”

“啊!”卡特琳娜喊道,“一片黑云……这么说还有希望啰?”

“不,我们只是用了一个蜡人。”

“夫人,你在说谁?”安儒公爵问。

“他向你要过什么饮料,什么春药?”

卡特琳娜把儿子拉到远离炭火的地方,轻声地对他说了几句话。

“是的。”

这中间,勒内跪下身去,借着火焰的亮光,把留在小瓶底里的最后一滴血倒在手心里。

“他来向你求助过?”

“多么奇怪的矛盾呀!”他说,“这证明一般庸人从事的简单科学所提供的根据是多么不可靠!在除了我以外的人——医生、学者、昂布鲁瓦兹·帕雷看来,这血是那样纯净,那样旺盛,那样有生命力,流出这血液的人,寿命一定是很长的;而实际上,这强大的生命力很快就会消失。他的生命之火用不了一年就会熄灭。”

“我可以肯定。”

卡特琳娜和亨利·德·安儒都转过身来,听着。

“你认为他是完全堕入了情网?”

亲王的双眼透过面罩闪闪发光。

“是的,尤其是他太爱纳瓦尔王后了,这样他就不可能忠诚地为国王效劳,因为真正的爱情没有不嫉妒的。”

“啊!”勒内继续说,“属于一般学者的只有现在,而我们却能知道过去和未来。”

“你这样想吗?”

“这么说,你坚信他将在一年中死去啰?”

“夫人,”勒内说,“如果我斗胆对这件陛下正在犹豫的事情发表意见的话,我要说我认为拉莫尔先生太多情了,不可能认真去关心政治的。”

“就像我坚信我们今天在场的三个也会有一天进入坟墓一样。”

“一个M和一个O,”她说,“这一定是拉莫尔。玛格丽特演的这出戏难道只是为了转移目标吗?”

“可是你又说他的血很纯净,很有生命力,你又说这样的血能维持很长时间的生命,是吗?”

勒内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卡特琳娜。她急忙打开。

“是的,如果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但是难道就不可能发生一个意外事件……”

“在这儿。”

“啊!是的,你听到了吗?一个意外的事件……”卡特琳娜对亨利说。

“你看到那几个字母了吗?”

“是呀!那就更应该留下了。”亨利说。

“我试过了,他集中了全身力量,可是他的手只能写下两个模糊不清的字母,就昏过去了;颈静脉割破了,大量失血耗尽了他的力气。”

“噢!关于留下的事,不要再想它了,这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不是告诉你,如果不能说话,可以让他写字吗?”

年轻人转向勒内,用伪装的声音说:

“不能。剑正好刺穿喉头。”

“谢谢,谢谢,请收下这个钱包。”

“他能说话吗?”

“你来,伯爵。”卡特琳娜故意给儿子加了个头衔,以迷惑勒内。

“时好时坏。”

说罢,他们就离开了。

“他好些了吗?”

“噢!母亲;你看到了吗?”亨利说,“一个意外事件!……如果这种意外事件发生了,我却不在这儿,而是在离你四百里以外的地方……”

“是的。”

“四百里,一个星期就到了,我的儿子。”

“怎么样!你见到他了?”太后问。

“是的,可是谁知道那些人让不让我回来呢?谁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呢!母亲!……”

自从太后那次亲临他坐落在圣米歇尔桥上的店铺以后,太后同这位星相学者还是第一次见面;只不过昨天晚上太后写了信给他,现在勒内就是亲自来作回答的。

“谁知道呢?”卡特琳娜说,“勒内所说的意外事件是否就是那致使国王从昨天就痛苦得卧床不起的事件呢?听我说,孩子,你就回去;我呢,我从奥古斯丁隐修院的小门进去,我的人在这座隐修院里等我呢。去吧,亨利,如果见到你哥哥,千万不要惹他发火!”

卡特琳娜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亨利·德·安儒,然后从祈祷室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只见勒内正在房间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