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拉莫尔先生，是不是胡格诺？”
他紧皱起双眉，又接着说：
“陛下，他已经改宗了，”亨利说，“我可以像担保自己一样担保他。”
“哈！哈！我们的神枪手！”查理说，“好！”
“亨利，你今天既有了这样的行动，只要你担保某个人，我再也没有权利怀疑他了。你放心，我只是很想见一见这位拉莫尔先生。那就以后再说吧。”
“不，陛下，”亨利说，“很遗憾，拉莫尔先生不在这儿，因为我正想把他和他的朋友科科纳一起介绍给陛下呢；他们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是阿朗松先生手下的人。”
查理又用他那双大眼睛对房间最后巡视了一遍，然后吻了一下玛格丽特，便挽着纳瓦尔国王的胳膊走了出去。
“这么说，有谁跟他谈过拉莫尔啰？”玛格丽特心中暗想。
走到卢浮宫的大门口，亨利想停住和某个人说句话。
“这位绅士是谁？”他指着皮埃蒙特人问亨利。“这难道是拉莫尔先生吗？”
“走，走，快出去，亨利！”查理对他说，“我告诉你，今晚卢浮宫的空气对你不合适，真见鬼，你就相信我吧！”
可是查理却把目光转向科科纳。后者依然在充当点灯人的职务，点燃其他的蜡烛。
“真是活见鬼！”亨利喃喃地说，“德穆伊一个人在我房间里会遇到什么事呢？……但愿这对我不合适的空气对他不会更糟！”
“陛下，我这就走。”亨利说。
“这就好了！”过了吊桥以后，国王说，“亨利，阿朗松先生手下的人向你妻子献殷勤不引起你的不快吗？”
“对，对，去吧！”玛格丽特突然说道。她说时捏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因为查理不寻常的目光使她明白定然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陛下，这怎么会呢？”
“真见鬼！我跟你说不要回去。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走吧！”
“这位科科纳先生不是爱上了玛尔戈吗？”
“可是，陛下……”贝亚恩人继续说。
“谁对你说的？”
“亨利，不用换；你身上这件就很好。”
“当然啰！”国王说，“有人告诉我。”
“陛下，”亨利说，“我回去换一件斗篷，马上就来。”
“陛下，这纯属无稽之谈。科科纳爱上了某个人，这是真的，不过，那是内韦尔夫人。”
“啊！哥哥！”玛格丽特说，“你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啊！”
“是的，寡人要赏光带你出卢浮宫去走走。玛尔戈，把他借给我吧，我明天早上把他还给你。”
“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说的是实情。”
“怎么！陛下！”亨利说，“陛下给我这么大的荣誉！……”
查理放声大笑起来。
“多么可怕的混乱！”查理九世反复地说。“亨利，瞧，你的夜宵也碰翻了，跟我走吧，到别处去吃完这顿夜宵吧！今晚我要让你散散心。”
“好，”他说，“如果吉兹公爵再来对我说三道四，我一定要拉着他的胡子把他弟媳的功绩告诉他。”接着国王又转念道：“只是我也不太清楚他对我说的是科科纳先生还是拉莫尔先生。”
“好极了！真是个一点就通的丈夫。”
“陛下，这两个都不是，”亨利说，“我可以担保我妻子的感情是纯洁的。”
科科纳对纳瓦尔国王看了一眼，意思是：
“好！亨利，这就好！”国王说，“你能这样看，我自然更高兴了。你是个好样的小伙子，我想找再也少不了你了。”
“而我呢，”亨利已猜到了一切，“我是那样的慌乱，起身时竟撞翻了桌子。”
说完这番话，国王用一种特殊的调子吹起口哨，四个等在博韦街口的绅士便走了上来，和他们一起向城里走去。
“所以就像陛下看到的这样，我们吓了一大跳！”昂利埃特说。
这时，钟声正敲响十点。
“原谅我们吧，哥哥，”玛格丽特说，“我们没有想到你会来。”
且说国王和亨利一走，玛格丽特便问道：“怎么样，我们还继续吃夜宵吗？”
亨利站在妻子的身边；内韦尔公爵夫人一人站在角落里；科科纳站在屋子中间，手里举着烛台，照亮了这整个场面。
“不，我的天！”公爵夫人说，“我都吓死了。破钟街上的小楼万岁！那里，外人不能随便进去，而我们的勇士们却有权耍剑玩。科科纳先生，你在桌子底下、柜子里头找什么呢？”
查理九世用探寻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
“我找我的朋友拉莫尔。”皮埃蒙特人说。
房间里又重放光明。
“先生，到我房间里去找，”玛格丽特说，“那旁边有一间偏房……”
科科纳从来就是个勇敢到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他想反正早晚总要点着蜡烛的，还是趁早点起来好。于是他放下内韦尔夫人的手，在满地的碎片残骸中拣起一个烛台，走到一个火盆边，吹旺了一块燃烧的炭，很快就点燃了烛芯。
“好，我知道了。”科科纳说。
“这么说，我们加倍地完蛋了。”昂里埃特说。
他走进房间。
“见鬼！”科科纳把内韦尔公爵夫人拉到一个角落说，“这一下问题就复杂了！”
“怎么样！”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我在这儿。”纳瓦尔国王说。
“该死的！我们正在吃餐后点心！”
“真见鬼！你们在叽咕什么？”查理嚷道，“亨利，你回答我，你在哪儿？”
“纳瓦尔国王呢？”
“别作声！”亨利说。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真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我巴不得我爱的那个女人也有一个这样的丈夫，只是我担心她只有再结一次婚才能有这样的丈夫了。”
“上帝！”玛格丽特扔下这只手，大叫起来，因为她握着的原来是纳瓦尔国王的手。
“查理国王呢？”
“夫人，放心好了，我会让他相信这一点的。”亨利同样轻声地回答她。
“啊！国王嘛，那就不一样了，他把做丈夫的带走了。”
“我们得救了！”玛格丽特握到一个人的手，她以为是拉莫尔的。她轻轻地说：“国王以为我丈夫也在我们中间呢。”
“真的？”
“这是什么意思？”查理在黑暗中说，声调中已明显地流露出老大的不耐烦。“难道我是个煞风景的人吗？你们一见我就这么乱作一团？亨利！你在哪儿？亨利！回答我！”
“真是这样。还有，他知道我是阿朗松先生的人，只斜视了我一眼；而当他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对我就看得更仔细了。”
可是当他踏进卧室时，他碰到一个刚从暗门进来的男人。
“你莫非认为可能有人在他面前谈到过我？”
拉莫尔没让他再说第二遍，就扑到墙边，用手摸索着，想找到卧室，躲进他非常熟悉的偏房。
“我怕人们在他面前没有说过你太多的好话。不过问题并不在这儿，我猜想这些夫人们要去西西里王街进香，而我们得陪伴这两位进香者一同前去。”
“快走！”科科纳对拉莫尔说，“大胆些！大胆些！”
“可是不行啊！……你是知道的。”
顷刻间，餐厅里笼罩着一片黑暗和死一样的寂静。
“怎么不行？”
当他们三人都已神智昏乱的时候，惟有科科纳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也站了起来；不过在站起来时，他非常巧妙地做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动作，碰翻了桌子。杯、盘、碗盏以及蜡烛统统都掉在地上。
“哎！今天该我们在殿下那儿值班。”
她立刻站起身来。
“该死的！说真的，我老忘了我们现在都是有职位的人了，我们已经荣幸地从贵族变成了仆人！”
“陛下！”她恐惧地喊道。
于是这对朋友一起去向王后和公爵夫人说明他们至少要去参加公爵先生的寝前接见。
两位绅士背对着国王。
“好吧，那我们走了。”内韦尔夫人说。
玛格丽特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她见到这张满面笑容的脸，无异于见到了墨杜莎的头。她面对房门坐着，所以一下就认出了查理。
“可以告诉我们你们到哪儿去吗？”科科纳问。
“我来了。”他说着，撩起门帘，伸进满面笑容的脸。
“噢！你太好奇了。”公爵夫人说。“Quaere et invenies.[2]”
“可怜的亨利！”他心想，“他还那么高兴，丝毫没往坏处想。”
两位年轻人行了个礼，就匆忙上楼去阿朗松先生的住处。
国王穿过前厅，循着一片哄笑声，直接走向餐厅。
公爵好像正在房间里等候他们。
查理敲了几下门。吉洛纳走去把门打开；可是当她见到是国王时，吓得几乎连施礼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没有跑去向女主人通报这位令人敬畏的贵宾的到来，而只是惊叫了一声，便让查理进屋了。
“啊！啊！”他说，“先生们，你们来得够晚的。”
玛格丽特在家里请了内韦尔公爵夫人、科科纳和拉莫尔，正同他们一起在吃糖果和点心。
“殿下，刚到十点。”科科纳说。
于是他折向玛格丽特的住处。
公爵取出表看了一下。
“他一定到玛尔戈那儿去吃夜宵了，”国王自语道，“今天他同玛尔戈在一起更好，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真的。”他说。“可是卢浮宫里的人都睡了。”
查理径直走到亨利的住处。可是亨利从阿朗松公爵那儿回来以后，只换了一套衣服，就立即出去了。
“是的，殿下，可是我们在听候你的吩咐。是否要把来参加殿下寝前接见的绅士们领进来？”
他披上斗篷，戴上帽子，从一扇暗门走了出去。这扇门隐蔽在细木护墙后面，连卡特琳娜也不知道有这扇门。
“相反，到客厅去，让大家都回去吧！”
“真见鬼！”他说，“已经到时候了。”
两个年轻人走去执行命令。大家都知道公爵的性格，所以谁也没有感到惊奇。然后，这两人又回到殿下身边。
写起诗来，国王觉得时间过得最快。九点敲响时，查理还以为是七点呢。他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数到最后一下，他站了起来。
“殿下，”科科纳说，“殿下想上床休息，还是工作？”
奶娘遵命而去。由于实行自己计划的时间还没到，查理开始写诗。
“不用了，先生们；今晚你们没有事了。”
“奶娘，”他说，“把所有的门都关上，通知伊丽莎白王后[1]，我从马上摔下来，感到有些不舒服，今晚我自己睡了。”
“走吧，”科科纳轻声与拉莫尔耳语道，“看来今晚宫廷里的人都要睡在外面了；今天夜里要闹鬼。还是去过我们的夜吧！”
“该死的！”他说，“如果我去和她谈这件事，一定又是一场无休无止的争论；最好还是我们各人干各人的。”
两个年轻人一步四级地上了楼，披上斗篷，佩好剑，便冲出卢浮宫去追两位夫人，终于在公鸡街和圣奥诺雷街的拐角赶上了她们。
想到这里，他走了几步，要下楼去找母亲；可是，一个念头止住了他的脚步。
这时，阿朗松公爵睁大了眼睛，竖着耳朵，正在房间里等待着意外事件的发生。
“噢！噢！”查理喃喃地说，“就在他救了我命的当天，这时间选择得太不好了！”
[1]伊丽莎白王后（1554—1592）：查理九世国王的妻子，全名为伊丽莎白·德·奥地利，是德皇马克西米里安二世的女儿，在法国宫廷中影响很小。
查理九世回来后，他的奶娘告诉他有个男人在他的兵器室待了大半天，开始时他对把一个陌生人领进他的房间大为光火。可是，等他让奶娘描述了那人的长相，听说就是那天晚上他让她带进来的那个人，查理便猜出是莫勒韦尔。联想起早上母亲从他那儿索取的逮捕令，他就全明白了。
[2]拉丁文：“寻找和找到”。这儿的意思是“想一想就能猜到”。
莫勒韦尔在国王的兵器室里待了大半个白天；卡特琳娜见打猎的人快回来了，就让他和前来同他会合的凶手们转移到她自己的祈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