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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兄弟之情

“怎么!”亨利故作天真地说,“弗朗索瓦,你真认为会发生那么大的不幸吗?得到国王的保证,我认为我可以保护这些冒失鬼。”

公爵浑身颤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紧握着亨利的手,哀求他放弃这种想法,这种会断送他的想法。

“查理九世国王的保证!亨利……唉!难道元帅没有得到他的保证?泰利尼没有?你自己没有?噢!亨利,你听我说: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你就断送了一切,不只是断送了他们,而且还断送了所有和他们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

“上帝!”阿朗松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喊道,“你在说些什么呀!……怎么!你,元帅死后胡格诺派的惟一希望,一个半心半意改宗的胡格诺——至少人们是这样认为的——你竟要把刀子举向自己的弟兄!亨利,你知道你这样做会使这个王国中的加尔文派经历第二个圣巴托罗缪之夜吗?你知道卡特琳娜正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好把幸存者斩尽杀绝吗?”

亨利像是思索了一会儿。

“不,真是活见鬼!”亨利说。“除了你,我的兄弟,我看不到有谁喜爱我。所以我宁可把发生的事通知我国王哥哥,也不愿看到由于一起可能产生某个卑鄙人物的阴谋流产而导致可怕的分裂。我不指名道姓,也不说出阴谋将要发生的地点和日期;我只通知他将有灾祸临头。”

“如果我是宫廷中正统的王子,譬如,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处在法兰西王子、王位继承人弗朗索瓦的地位,我就不这样做了。”他说。

“也许吧。不过你也可能是估计错了。”

弗朗索瓦讥讽地摇着头。

“可是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的兄弟。”亨利继续说。“如果我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一定自动引退,而把关心我的那派人给我的权力转交给他。可是,”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处在我的地位你会怎么办呢?”他问。

“啊,我的哥哥,”弗朗索瓦说,“你错了!一个王子,如果他的命运被界标限制在父王的领地上,或者在上升的道路上受他人限制,那是很可悲的,因此我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处在你的地位,我的兄弟,”亨利回答,“我就站在运动前面领导这个运动。我的名字和我的声望可以保护叛乱者的生命。我将首先为了自己,其次为了国王,更好地引导这个可能会给法国造成最大危害的事件。”

“首先,我得让你知道我的精神状态,我亲爱的弗朗索瓦。我没有希望,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我是一个贫穷、好色而又怯懦的乡村绅士;搞阴谋会给我带来灾祸,即使将来肯定能得到王冠也是不值得的。”

阿朗松听到了这些话,不胜欣喜,脸上所有的肌肉都顿时放松了。

“说吧!我听着。”

“你认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吗?”他问,“它能使我们免除你所预言的那些灾难吗?”

“对,像对一个兄弟一样。”亨利接着说。

“我认为可行。”亨利说。“胡格诺都很爱你:你的谦逊的外表,你那既优越又引人注目的地位,以及你对他们的宗教一向所表示的友善,都使得他们甘心为你服务。”

“不,最好像对一个兄弟一样,说吧。”

“可是,”阿朗松说,“这一派内部有分歧。那些拥护你的人会拥护我吗?”

“是的,而且我告诉你,是很有实力的。所以要想成功,必须联合两派人:蒂勒纳派的和德穆伊派的。计划正在进行,军队也已集结,只等一声令下。可是,在这需要我当机立断的至关重要的时刻,我却在两种考虑之间摇摆不定。我来就是为了把这两种考虑像对知心朋友似的全盘告诉你。”

“我有两个理由可以使他们拥护你。”

“另一部分人?”

“什么理由?”

“所以,”亨利向已经有些不安的弗朗索瓦说,“显然还有另一部分人,他们想的和德穆伊是不一样的。”

“首先是这些头领信任我,其次是他们怕殿下知道他们的名字……”

“是的,他们建议你逃跑。”

“可是,谁会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呢?”

“他们要我做什么,你懂了吗?”

“我,真是活见鬼!”

“是蒂勒纳子爵。”

“你会这样做吗?”

“那队人马的头头,那个向我做手势的人,你认出是谁来了吗?”

“听着,弗朗索瓦,我对你说过,我在这个宫廷中只爱你,因为你像我一样受着折磨;另外,我妻子也爱你,她对你的感情是无人可比的……”

“注意到了,是些改了宗的绅士。”

弗朗索瓦高兴得脸都红了。

“噢!每天我都能得到一些证明。你注意到没有,打猎时聚集在我们身边的那队人马都是些什么人?”

“相信我,我的兄弟,把这件事承担起来,去统治纳瓦尔!”亨利接着说,“只要你能在自己的饭桌上为我留下个位子,只要给我一片森林打猎,我就感到幸福了。”

“你这样认为的?”

“统治纳瓦尔!”公爵说,“可是如果……”

“可是,”亨利继续说,“胡格诺已经分成了两派,德穆伊尽管十分勇敢,十分忠诚,也只代表这一派的力量。而那绝不可轻视的另一半还没有失去把王位献给亨利·德·纳瓦尔的希望。他们想:亨利·德·纳瓦尔虽然起初表现犹豫,但后来可能又重新加以考虑了呢。”

“如果安儒公爵被任命为波兰国王,是吗?我说出你的想法来了吧。”

弗朗索瓦顿时脸色变得苍白。

弗朗索瓦不无恐惧地看着亨利。

“我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弄清他选择的主子是谁。”亨利接着说。

“好吧,你听着,弗朗索瓦!”亨利继续说,“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就对你明说了吧。我正是根据这种假设来考虑的:如果安儒公爵被任命为波兰国王,而我们的查理哥哥——但愿上帝保佑他——死了,那么从坡城[1]到巴黎只有二百里[2],而从巴黎到克拉科夫[3]却有四百里;当波兰国王接到这个消息时,你已经回到巴黎继任王位了。那时,如果你满意我,弗朗索瓦,那你就把纳瓦尔王国赠给我。到那时,它只是你王冠上的一片花叶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接受。你可能遇到的最坏情况就是继续当纳瓦尔国王,在那儿世代为王,同我和我的家庭像一家人一样亲密相处。可是在这儿,你算是什么呢?一个受迫害的可怜的亲王,一个可怜的第三王子,两位哥哥的奴隶,他们一时任性就可能把你送进巴士底狱。”

“是的,这很可能。”公爵说。

“对,对,”弗朗索瓦说,“我对这一点感受太深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放弃你刚才向我建议的这个计划。你这儿难道已不再跳动吗?”

“我不知道,也许是在孔代亲王身上。”

阿朗松公爵说着把手放在他姐夫的心口上。

“在哪儿?”弗朗索瓦急忙问。

“有些担子对某些人来说太重了,”亨利微笑着说,“我可不想挑起这副担子;我怕劳累,所以也就失去了占有欲。”

“不,我不仅发现德穆伊先生对我很不满意,而且发现他又在别处找到了目标。”

“这么说,亨利,你真的放弃了?”

“我的兄弟,你懊悔了?”阿朗松打断他说。

“我已经对德穆伊说了,我再向你重复一遍。”

“正式的拒绝……甚至是书面的。可是这以后……”亨利继续说。

“可是对这样的事情,亲爱的哥哥,人们不是光空口说,而是要有证据。”阿朗松说。

“这么说,德穆伊先生没有得到你的同意,而是受到了你的拒绝?”

亨利就像是一个拳击者感到对手已经屈服了一样,松了一口气。

“胡格诺派要恢复纳瓦尔王国的王位。由于这王位按世袭的原则实际上应属于我,所以他们把它献给我。”

“我会给你证据的。”他说,“今天晚上九点钟,头领的名单和行动计划就送到你手上。我甚至把我放弃王位的声明都交给德穆伊了。”

“都是些什么建议?”

弗朗索瓦激动地把亨利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的兄弟,你知道我非常爱查理,是他救了我的命,而太后就像是我的再生母亲。所以我拒绝了他的一切建议。”

就在这同一时刻,卡特琳娜走了进来。按照她的习惯,她总是不让通报就走进阿朗松公爵的住处。

“啊!是吗!你怎样回答他的?”

“你们在一起!”她微笑着说,“真像一对亲兄弟!”

“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向我指出我现在实际上是一个俘虏。”

“夫人,我希望真是这样。”亨利非常镇静地说。可是弗朗索瓦却恐惧得脸色苍白。

“是的,我知道。”

亨利后退了几步,好让卡特琳娜可以自由地和儿子说话。

“他们中有一个德穆伊·德·圣法尔先生,是被莫勒韦尔刺死的那个正直的德穆伊的儿子。你是知道的……”

太后从系在腰袋上的钱袋里取出一件漂亮的饰物。

“活动!”阿朗松问,“什么活动?”

“这个搭扣是从佛罗伦萨带来的,”她说,“我把它给你,装饰在你的宝剑带上。”

“我的兄弟,我非常珍视你的利益,所以我不能不把胡格诺派对我进行的活动告诉你。”

然后又低声说:

“说真的,”弗朗索瓦脸色苍白了。“亨利,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如果你今晚听到你亨利哥哥房间里有什么响动,千万别出去看。”

“我在决定来告诉你这件事之前,尤其是在今天你对我的话装聋作哑以后,犹豫了很久。”

弗朗索瓦握着他母亲的手说:

“什么事?”弗朗索瓦说。他开始有些迷惑了。

“我可以把你刚才送我的礼物给他看吗?”

“弗朗索瓦,我说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意,因为我要对你说的心里话是毫无保留、毫无戒心的;等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断送!”

“不仅可以给他看,你就以你和我的名义送给他吧,其实我已经命令另做一个送给他。”

“好吧!”阿朗松像往常那样克制着自己。“你说吧!亨利,我听着!”

“你听到了吗,亨利?”弗朗索瓦说,“我母亲送给我这件首饰,而且还允许我把它转送给你,让它具有双倍的价值。”

“这个问题我们等一下再谈。至于说我对你究竟是否有恶意,我就是为了解释这一点才到你这儿来的。”

那搭扣是这样好看,亨利简直给迷住了,他连声道谢。

“大概吧。”阿朗松喃喃地说。“可是我只能把你的揭发理解成是恶意的,你这样做只能使我查理哥哥怀疑我的动机,在我们之间投下阴影。”

等亨利的激情平静下来以后,卡特琳娜对阿朗松公爵说:

“是的,”亨利握住他的双手说,“我的好兄弟,是的,我明白,你一定在怨恨我不该首先引起国王注意到你好像故意没有把子弹打中野猪,而打在他的马腿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再说,国王总会注意到的。你说是吗?”

“我的儿子,我感到有些不舒适,我要去睡了。你查理哥哥因为从马上摔下来,疲劳得很,也要早些休息。今晚全家就不在一起用夜宵了,各人都在自己住处吃吧!啊!亨利,我忘了称赞你的勇敢和机灵。你救了你国王哥哥,你会得到报答的。”

他没来得及脱下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靴子,就前往阿朗松公爵的住处,只见他正在房间里来回大步走着,情绪十分激动。

“夫人,我已经得到了!”亨利躬身说。

从邦迪归来的路上,亨利仔细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到达卢浮宫时,他已胸有成竹。

“仅仅感觉到你尽了自己的责任,这是不够的。”卡特琳娜接着说。“查理和我,我们正在想着做点什么事来还你这份情义。”

遗憾的是使安儒公爵失去登上王位的机会还不是他的全部心愿;他必须使自己成为国王,必须和阿朗松公爵以及孔代亲王争夺纳瓦尔;他首先得离开卢浮宫,他在这里就如同行走在两个悬崖绝壁之间一样危险;可是他要离开这里,必须有一个法兰西亲王保护。

“夫人,你和我哥哥为我做的任何事,我都是欢迎的。”

然而,玛格丽特全明白了。她欣赏亨利这种像闪电一般只是在暴风雨中才显示出光辉的奇特的勇气。

说着,他施了一礼,就出去了。

查理九世由于他的一片忠心而得救。可是,这位国王是不可能理解他的动机的。

“啊!我的弗朗索瓦兄弟,”亨利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想,“现在我可以肯定不会单独离开卢浮宫了。密谋已经有了一个身躯,现在又找到了头脑和心脏。只是我们还得小心。卡特琳娜给我一件礼物,而且答应还要给我一份报酬,这里面一定有鬼。今晚,我要和玛格丽特商量商量。”

亨利的这一系列想法,都是在野猪扑向查理九世时一下子涌现在他的脑海的。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闪电般思索的结果。他把自己的生命和查理九世的生命连在一起了。

[1]坡城:纳瓦尔王国的都城。

然而这样巨大的变化却不会给亨利带来任何好处。他只是改换主子,如此而已。如果这位尚能容忍他的查理九世死了,那么他将看到安儒公爵登上法国的王位。而安儒公爵和他母亲卡特琳娜完全是一副心肠、一个头脑,他曾经发誓要整死他,而且不会不实现这个誓言的。

[2]此处系法国古里,一法国古里约合四公里。下同。

一旦查理九世被害,安儒公爵就将成为法国国王,阿朗松公爵就很可能成为波兰国王。至于纳瓦尔,由于安儒公爵是孔代夫人的情夫,他完全可能为了讨好她而把纳瓦尔和王冠送给她的丈夫。

[3]克拉科夫:波兰南部一城市。

亨利救了查理不只是救了一条人命,他阻止了三个王国改换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