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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陛下,你将是国王

“求教于我?”

“这个朋友有件事要求教于陛下。”

“陛下,这有什么奇怪的?您不记得阿克蒂奥姆的老兵为了打官司向奥古斯都[1]求教吗?”

“勒内,你怎么会把一个不属于你的秘密告诉我呢,而且又是一个如此重要的秘密?”亨利用尽可能随便的语气说。

“勒内,奥古斯都是懂法律的,而我不是。”

“是的,陛下。”

“陛下,我朋友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时候,陛下还属于加尔文派,您那时是他们的首领,孔代先生位居第二。”

“你那佛罗伦萨朋友知道这些下毒的内情?”亨利说。

“那又怎么样呢?”亨利说。

纳瓦尔国王的鼻孔微微鼓起,这是他对谈话的这种急剧变化越来越注意的惟一迹象。

“这个朋友希望您能运用您对孔代亲王的影响,求他不要再对他抱有敌意。”

“事情关系到一段时间以来宫廷里流传的有关下毒的种种说法。”佛罗伦萨人字斟句酌地说。

“勒内,如果你想要我听得明白,请说得详细些。”亨利不露声色地说。

“那么,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索弗男爵夫人接着说。

“陛下,我一说陛下就能明白:这个朋友知道试图毒害孔代亲王的未遂阴谋的全部细节。”

亨利暗自思忖:勒内在琢磨词句,看来这件事还很难出口呢!可是他并不想帮勒内的忙。

“有人要毒害孔代亲王?”亨利故作惊讶地问,“啊!真的?什么时候?”

“我想是的。”佛罗伦萨人说。

勒内凝视着国王,只是简单地回答道:

“这个秘密使太后很感兴趣吧?”夏洛特急忙问道。

“陛下,一周以前。”

“陛下,我朋友于是带着这样的占卜结果从佛罗伦萨来了,到巴黎以后又重新占卜,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他就把这秘密告诉了我。”

“某个敌人?”国王问。

“噢!你还没有说完?”亨利说,“好吧,如果我将来是皇帝,我给你双倍的报酬。”

“是的,”勒内回答,“陛下认识他,他也认识陛下。”

“陛下,”勒内说,“我继续说下去。”

“确实,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我不清楚细节。既然你朋友愿意告诉我,那就请说吧。”

“夫人,”亨利说,“一旦这个时刻到来,我希望人们像对待国王那样对待我,而我只要履行一半诺言,就能使每个人都心满意足。”

“好吧!一只清香的苹果献给孔代亲王;可是当人们拿给他时,幸好他的医生在他家里。医生从使者手里接过苹果闻了一下,看看香味如何,是什么品种。两天以后,他脸上突然出现了坏疽性的溃疡,血液外渗,疮口密布。这就是忠心耿耿的代价或者说是他粗心大意的结果。”

“陛下,”索弗夫人说,“别忘了你已经向达丽奥尔许过愿,可别许得太多了。”

“遗憾的是我现在已经是半个天主教徒,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孔代亲王的影响;你的朋友找我算是找错了。”亨利回答道。

“这么说,”亨利还是用嘲弄的口吻说,“勒内,你的朋友需要十个金埃居,是吗?因为这样的预言是令人向往的,特别是在现在。勒内,我的钱不多,先给你的朋友五个金埃居,还有五个等预言实现了再给吧。”

“我的朋友不只需要陛下对孔代亲王施加影响,而且需要您对波尔西昂亲王——那个被毒害的波尔西昂亲王的弟弟施加影响。”

“陛下,我朋友的意思是:您不仅是国王,而且统治一切。”

“啊!勒内,你知道吗?你的这些故事太可怕了!”夏洛特说,“你请求得很不是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谈话还总提死人的事。真的,还是你的香料更有价值。”

“啊!该死的!”亨利抑制着强烈的心跳说,“我不已经是了吗?”

夏洛特又伸手去拿那盒软膏。

“陛下,您将是国王。”

“夫人,”勒内说,“您在试用以前,还是听听那些阴险的人可以用这种东西达到多么残忍的效果吧。”

“那么,在你看来我将是一个征服者啰。”亨利说。

“真的,勒内,今天晚上,你尽说丧气的话。”男爵夫人说。

“陛下,比这还好。”

亨利蹙了蹙眉头,他明白勒内是想达到一个他此刻还猜不透的目的,因此,他决心把谈话继续下去,尽管这次谈话引起他如此痛苦的回忆。

“它预言我率领一支大军打了很多胜仗?”

“你也了解波尔西昂亲王被毒害的细节?”他问。

“陛下,”勒内冷静地说,“占卜的预言远远超过这一点。”

“是的,”勒内说,“人们知道他每晚都在床头点一盏灯,于是有人在灯油里下了毒;他是被气味毒死的。”

他放声大笑。如果不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的勒内,而是一个旁观者,就可以发现这笑声中蕴含着的力量。

亨利把冒着汗的手攥得紧紧的。

“所有这些意大利预言家都是谄媚者,而谄媚者就是说谎者。没有人预言我将统率千军万马吗?”

“这样说来,”他喃喃地说,“你称为朋友的那个人不只是知道下毒的详情,而且也知道下毒的人?”

年轻王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但立即就露出漠不关心的神情。

“是的,就因为这个,他希望知道您是否能影响这个新的波尔西昂亲王,让他原谅害死他哥哥的这个人。”

“是的,陛下,占卜预言您将有最灿烂的前程。”

“遗憾的是我还是半个胡格诺。”亨利回答,“我对波尔西昂亲王没有半点影响;你的朋友来找我是找错了。”

“真的!”亨利做了一个嘲弄的手势说。

“那么,您认为孔代亲王和波尔西昂亲王会打算怎样呢?”

“噢!”勒内摇着头说,“为您占卜的内容不是能够让人忘得了的。”

“勒内,我怎么能知道他们打算怎样?上帝并没有赐给我看透别人心事的本领。”

“你还记得那占卜的内容吗?”纳瓦尔国王装作不在意地笑着说。

“陛下,只要问问您自己就知道了;”佛罗伦萨人不动声色地说,“陛下的生活里不是也发生过某种事件,这事件是那么凄惨,足以考验陛下是否宽容;这事件是那么令人悲伤,足以检验陛下是否大度吗?”

亨利听得更专心了。

勒内说这番话所用的语调,简直让夏洛特不寒而栗。这番话所包含的暗示是如此地直截了当,如此地令人敏感,年轻的妇人转过身去藏起她涨红的脸,不敢遇到亨利的目光。

“既然波旁家族是作为圣路易的五子克莱蒙伯爵的后嗣,是最高贵的王族中的佼佼者,陛下应该想到人们不会忘记为您占卜。”

亨利极力克制着自己。他舒展开刚才听佛罗伦萨人讲话时那怒气横溢的眉头,把压抑在他心头的崇高的孝子的悲痛变作模糊的沉思。

“啊!啊!”亨利感叹道。

“在我的生活里……”他说,“一个凄惨的事件,不,勒内,不!关于我的青年时代,我只能回忆起那时的胡作非为和无忧无虑,以及上帝为了进行考验而强加于人的本性的种种残酷的需要。”

“他曾和世界各国的第一流学者们一起为欧洲的一些显赫的王公们算过命。”

现在该勒内强制自己了,他把注意力从亨利移向夏洛特,因为他一方面要刺激亨利,另一方面要稳住夏洛特。这时,夏洛特为了掩饰这种谈话给她带来的不安,又重新开始梳妆了,她又伸手去拿那盒软膏。

“是的,”亨利插言道,“我知道这是佛罗伦萨人的一种癖好。”

“可是,陛下,如果您是波尔西昂亲王的弟弟,或者是孔代亲王的儿子,有人谋害您的哥哥和父亲……”

“陛下,我的一个朋友从佛罗伦萨来到这里;这个朋友精通占星术。”

夏洛特发出一声轻叫,再次把软膏向嘴唇送去。勒内看到了她这个动作,可是,这一次,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手势去阻拦她,只是大声说:

勒内注视着亨利,试图猜测隐藏在他的言辞后面的难以识透的思想;但是他看出这是办不到的,于是他继续说: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陛下,请您回答我:陛下,如果您处在他们的地位,您怎么办?”

“请说吧,我听着,对这个话题我任何时候都感兴趣。”

亨利凝神沉思,用颤抖的手擦着额上冒出的几粒冷汗,然后他突地站起身来,在勒内和夏洛特连呼吸几乎都要停止的寂静中回答道:

“是的,陛下,关于香料!”勒内做了一个奇特的表示同意的手势回答道。

“如果我处在他们的地位,而且肯定能成为国王,也就是说能在尘世代表上帝,那我就仿效上帝的做法:宽恕一切。”

“关于香料的?”亨利笑着说。

“夫人!”勒内大喊一声抢过索弗夫人手中的软膏。“夫人!把这一盒还给我,我发现我的伙计送错了;明天,我另给您送一盒来。”

“陛下,”勒内对亨利说道,“我来是要告诉您一件长期以来一直想着的事情。”

[1]奥古斯都(公元前27—公元后14):罗马帝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