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您也是要从这儿坐船去三角吗？”
“哎呀，那太好了。”
她也是一副惊讶得嘴都合不上的神情。
她的表情夸张极了，一如往常的模样。不管怎样，想到两人可以同行到三角，三田心中还是明快了许多。
“真的是啊，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与您相见！”
※
十年未见，岛根早苗还是往昔那个样子。按道理应该已经三十三四岁了。非要说哪里变了，也就是她现在改穿和服这一点吧。还套了一个高雅又得体的纯紫色外套。三田只见过她穿洋装的样子。
高级二等舱是这艘船上最高级别的房间了，三田和早苗母子都买的是这个等级的票。舱里除他们以外，只剩一对年轻夫妇而已。
三田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虽然窄了些，但只有这里有船舱的样子，三田和早苗还有她的儿子围坐在窗边的桌子周围。
“哟，我们还真是在一个奇特的地方相遇了啊。”
“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这除夕夜，又见面了，还一起横渡九州这边角上的海。”
三田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他震惊地回头一看，岛根早苗含笑莞尔，正站立着注视着自己。她一点没变。
早苗说到了除夕夜，三田听到这词才发现不知不觉船外夜幕已降临。要说有缘的话，那也的确有缘吧。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有缘。
“三田先生。”
不过！三田想，要说没缘，或许也真没缘。
传来一阵轻微的喊叫声。三田即刻注意到了，但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能遇到熟人。候船室内挤了三十人左右，大家好像都是熊本那边的人，干到年前最后一天才回家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的确不是分手之后的男女应有的重逢方式。既没有恨，也没有嫌恶之情，好像十年未见的兄妹重逢时一样，两人能够倏地一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从前同居又分离的男女之间怎么可能有这样再见面的方式！
“哎呀！”
“夫人您的包是这个吗？”
三田来到小港口处，看了看小卖部卖的商品。黄栌的果实被当做地方特产装入袋中陈列着。应该是用来榨油的吧。这么一说三田才又想起来，刚刚坐车来的路上看到到处都有许多叶已掉光却还挂着小果实的黄栌树。
男服务生一边将包整理到角落一边说。
进入岛原市内已是将近五点十五分。这个时间东京业已暮色昏暗，可九州这一片依旧明亮得有些不真实。岛原那古老的市区街道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商店门前都被整顿一新，好像在说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正月到来。
“嗯。”
汽车一直沿着岛原半岛的海岸行驶。长相近似的小渔村层出不穷，车子一路鸣着警笛驶过飘着海腥味的村子。
早苗回答后看了看三田。感觉她好像缩了一下头。过了一小会儿，她又用眼睛冲三田笑了笑。
人品看起来不错的司机说。不过，三田不怕坐船，要是停航他可能会犯难，但只是有些摇晃他并不十分介意。
可是，那微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冷酷，抑或是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不是三田的错觉。
“这样的天气，一会儿船估计会有些晃吧。”
三田这才明白了，原来如此，服务生把自己和早苗母子当成一家子了。三人看起来像一家子这件事也并非不可思议，况且就算真的是一家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明海广阔身姿出现在左手边，可能由于起风了，整个海面上都能看见有小小的浪头在翻滚。
十分奇妙的反倒是，两人之间没有缘分。三田这句话虽没说出口，但他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与其说两人有缘，不如说两人无缘更恰如其分。
三田的眼中不断掠过冬季干枯的水田以及农家后门挂着的白色萝卜，他放任身体随着车行摆动。
透过窗户向外看，不知不觉间岛原的灯光隔着昏暗的海面渐行渐远。船开始些微摇晃起来了。
在中途各个村落里，三田看见孩子们穿得鼓鼓囊囊的，在家门口或是道路上照看着弟弟妹妹。至于大人们，毕竟是除夕，都脚步匆匆。
选自《独自旅行》[1]
出了长崎市区没多一会儿，右手边千千石湾以一种浓艳的蓝色呈现在眼前，蓝得让人觉得好像不是海。再往前走，这次换作左手边大村湾的一部分也以同样浓烈的蓝色出现在视野中，但很快又消失了。
[1]小说。发表于1954年4月号的《国王》杂志。
三田约了三点的车，从旅馆出发了。岛原开往三角的最后一班汽船是五点开，为了能赶上这最后一班，三田才约了个车。从长崎到岛原大概要两个小时。虽然也可以坐云仙环游巴士，但毕竟是除夕夜，应该会很拥挤，所以三田还是选择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