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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岬之行

“男的尸体捞上来了。”他说。

第二天天气一片晴朗,万里无云。速水早餐就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正准备更衣去派出所为昨夜之事向山田巡警道谢,身着制服的山田巡警反倒先主动进了旅馆。收到旅馆女佣的报信后,速水迅速下楼,山田已站在门口。

“那女的呢?”速水条件反射地问。

“女的还没找到,只有男的。现在政府这边负责卫生的人员和村医在看着。虽然只是形式,但还是在检查。你要来吗?”

汽车又沿着同样黑暗的道路开了五分钟左右,在一家旅馆前停了下来。下了车,只见旅馆玄关的玻璃门上写着“黑潮旅馆”几个字,速水站在门口,见到灯台回旋着的白色强光带,正在舔舐着黢黑的近海海面,这才知道自己此刻所在的旅馆就在距离海角断崖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我不太想看。”

说完,他先退到里间,没多久在和服上套了个遮雨斗篷,拎着个黑包出来,坐上了车。

速水说。山田巡警思考了片刻,说:“还是请你走一趟吧。就算是跟政府的人打声招呼也是好的。”

“不管怎么样今晚都必须在旅馆住下,对吧?车子你也先别还了,坐着去旅馆也方便些。我与你同去。”

速水跟在山田巡警身后,足有三百尺高的断崖上歪歪扭扭地开凿出一条小道,速水沿着小道下到了岸边。

一位五十左右,剃着和尚头,性情柔和的男子身穿和服迎了出来。

“雨可大了,辛苦你了。”

跟派出所和政府的人都问候过后,傍晚,速水将就等待巴士的时间在高地附近闲逛。此时,太阳已经落山。

汽车时而鸣响几声微弱的警笛,在风雨交加的暗夜中行驶。窗外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汽车究竟驰骋在什么地方。车子好像一直都在爬着狭窄又陡急的坡道。开了大概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点着红色门灯的派出所前。虽然名义上叫派出所,但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住家,只是将玄关的泥土间稍微改造了一下,放上办公桌和椅子,有个派出所的形式而已。

海面上,无数岩礁散落在海岸附近,波浪像镶白色蕾丝花边一样拍打着岩礁的周围。除此以外放眼望去,海面上碧蓝一片风平浪静。然而,仔细看看,海面上唯有一处区域里细碎的波浪在翻滚。速水盯着那里,看着看着心里渐渐失去平静。他觉得波涛汹涌的那片小海域之下,安置着春美的尸体。这么想着,春美雪白的裸体就摇晃着浮现在眼前。他猛地被一种情绪所侵袭,一心想着要去那片水面。他走到海角上悬崖的尖端,俯瞰崖下。速水脚边的大岩石因陡然倾斜而被切断,遥远的下方波浪像白色纸屑般散落在无数的岩礁之上。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呼喊声:“你不是要坐巴士吗?最后一趟车马上出发了。”是位中年男子的声音,应该是当地居民。速水这才心中一惊缓过神来,离开了那里,缓步走向乘坐巴士的地方。

到达串本已将近七点。这座渔港城市被雨敲打后,路上昏暗又冷清。速水斜撑着洋伞,沿着大道走向警署。警署里,两三位巡警正就着昏暗的电灯坐在事务桌前。速水陈述了到访的理由,可是,每位巡警都知道发生了自杀殉情事件,但详细状况却一无所知。据他们说,相关文件倒是传到了这里来,但详细情况还是要去问潮岬派出所才能知道。潮岬派出所的巡警刚刚来过,但已经坐最后一班巴士回去了。没办法,速水按照规定,以自杀者保证人的身份在两三份材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签完后即刻往潮岬村赶去。其中一位巡警帮忙联系上了潮岬派出所和站前的租车店。

选自《黯潮》[1]

速水从自己在吹田的家中又一次返回报社,从会计那里预支了两个月的薪水,在天王寺坐上了十点发车的阪和电车往串本赶去。在东和歌山换乘现在的纪势西线时,雨下起来了。速水在终点南部站下了火车,在那里换上开往田边的班车,到了田边又恰好遇到一辆装木材的大卡车准备往串本方向去,他便请求司机搭了个便车。卡车的操控台本只够司机和助手两人坐的,速水强行加塞进去,十分狭窄拘束,一路上无法动弹,可他几乎没感觉到痛苦。过了白滨和椿,透过车子右侧的小窗就能看见海了,此时风也加剧了许多,都到了暴风雨的等级。南纪海岸特有的岩礁极多的海面上,四面八方都骚动呼啸着。雨珠那细小的飞沫,从前方玻璃缝隙一个劲地往座位里吹。

[1]1950年7月至10月连载于《文艺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