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气候不好,可得当心啊!”
岛田还没有与妻子见过面,好像连她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嫁过来的,都不知道。因此,他的话只是一般的问候。健三并不想得到那人对妻子的同情。
这时,孩子们已经入睡了,后屋里显得很安静。女仆好像在远处厨房旁边的三铺席小屋里。这种时候,把妻子一个人撇在后屋里,健三心里感到很不放心,他击掌招呼女仆。
“是吗,那可不行哟,什么地方不好?”
“你到后面去,在夫人身边侍候着吧。”
“嗯,家里人有些不舒服。”
“是。”
“谁病了?”岛田问。
女仆显得不知所以然似的,拉上了房间的隔扇门。健三又转过身子来,面对着岛田,不过,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离开了老人。他指望老人早点回去,这种愿望,在言谈和举止上都有所表露。
这时,突然从里间传出声音,像是妻子在呻吟,健三的神经对这种声音要比一般人更敏感。他立即竖起了耳朵。
尽管如此,岛田仍不轻易起身。直等到话接不上茬,闲得实在无事可干了,他的屁股才从坐垫上滑下来。
他那双深陷的眼睛,虽说迟钝,但清楚地蕴含着这个意思。对此,健三显然要摆好进行抵抗的架势。但是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当需要明确地亮出这种架势时,他又想让对方那双带着渴望的眼睛看到自己镇静的姿态。
“你们这么忙,实在打搅得太久了。下次再来。”
“一有空子,他就会钻进来。”
关于妻子的病,他什么也没有说,在门口换鞋时,他又回过头来对健三说:“晚上你一般都有空吗?”
他在怠倦中感到担心,也十分紧张。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吧,他觉得岛田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起了变化,跟刚才透过毛玻璃灯罩,凝视被油烟熏黑了的油灯里的亮光时根本不同。
健三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站着未动。
健三怠倦了。然而在怠倦中,还贯注着一种警惕性,他预感到这位老人肯定会在某一天拿着某件东西,以比今天更明确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可以猜想到:那件东西肯定是自己不感兴趣或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是这样,我还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他尽可能说些一般的话。当然要从什么地方找到两人共同感兴趣的事,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他说的大部分事情,对健三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当然也并不是相隔太远。
健三也没有反问是什么事。他手里拿着灯,老人从昏暗的灯影下抬起头来,用迟钝的眼神望着健三。他那双眼睛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光,说明只要一有空子,老人还要向自己怀里钻过来的。
可是,上次所说的挂轴的事,看起来像是全忘了,连李鸿章的李字都未提及。至于恢复关系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连吭一声的意思都不见露出来。
“好,再见。”
这天晚上,岛田的态度与上次来时没有任何不同。在谈话中,无论说到哪里,用的全是把健三当作独立的人的口气。
岛田打开了格子门,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终于消失在夜霭里。健三的大门口没有点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