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目光突然恢复了正常,她像从梦中醒过来的人似的,望着健三。
他内心里这么央求妻子,但又不肯把这种请求痛快地说出来。他这个人易受伤感情绪的支配,但不溢于言表。
“是你?”
“求你开开尊口,在下就是我,看看我的脸呀!”
她的声音轻细而悠长。她面带微笑,当看到健三脸色还是那么紧张时,就不再笑了。
这种时候,他平时惯用的陈旧、简单而又粗暴的语言,总是带有人所不知,只是自己明白的怜悯、痛苦和悲戚。接着他跪下去,显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好像在祈祷上苍似的。
“那人走了吗?”
“喂,是我,看不出来吗?”
“嗯。”
健三摇了摇妻子的肩膀。妻子没有搭腔,只是把头慢慢地转过来,把脸稍微朝向健三,眼神却没有做出知道丈夫就在身边的表示。
两人沉默了片刻。妻子弯了弯脖子,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孩子。
“喂!”
“睡得真香啊!”
妻子的视线已经离开了天花板,但不能明确地分辨出她在看什么。她那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却显得缺乏活力。她把眼睛睁得溜圆,无所用心地转动着。眼神好像不是表达她的思维。
孩子睡的枕头就摆在妈妈的被子里,睡得很香甜。
闷声不响地坐在被子边的女仆,两眼惺忪地望着健三的表情,听他发了话,才默默地站起来,然后在门槛边双手着席向主人说了声:“晚安了!”便随手把隔扇门关上,留下一根穿着红线的针落在铺席上。他皱起眉毛把女仆抖落的针捡起来。若是平常,他会把女仆叫回来,批评几句,再把针还给她。可这时他却默默地拿在手里,想了一阵。最后,他把那根针扎在隔扇上,又转身望着妻子。
健三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妻子的额头上。
“你出去也行,这里有我呢!”
“要不要用冷水放在额头上凉一凉?”
自结婚以来,他已经多次碰到这种现象了。他的神经在适应这种现象的过程中,显得过于敏锐,一碰上这种情况,总是感到不安。他立即在枕边坐了下来。
“不用,已经好了。”
健三不得不再问了一声,妻子还是没有答话。
“不要紧吗?”
“怎么啦?”
“嗯。”
油灯放在隔扇的暗处,显得比客厅还要昏暗,几乎看不清妻子的眼睛在望哪里。
“真的不要紧?”
妻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健三的目光从被子旁边扫过去,俯视着妻子的眼睛。
“真的。你也该休息了。”
“怎么啦?”
“我还不能睡啊!”
健三随即来到里间,站在妻子的枕边说:
健三又钻进了书斋。在这寂静的夜晚,他不得不独自一人再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