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还是站起来了,而且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在院子里到处转悠。这么一来,阿常又惊又喜,满脸一副作戏似的表情,反而希望他索性不要站起来,再多躺些日子更好。
阿常几乎每天都这么催促他。可健三不能动,即使像是能动了,也故意不动。他躺在那里,看着阿常焦虑不安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
他的缺点与阿常的缺点,在许多方面正好相反。
“还不能站吗?站起来试试。”
阿常是一个善于装模作样的宝贝女人,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看到对自己有利,马上可以流下眼泪来。她把健三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认为可以放心了。可是,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内心的打算,已经彻底暴露在健三面前了。
养父母慌了手脚,连忙把他带到千住的名仓骨科医院去,尽力进行治疗。可是,腰扭痛得厉害,轻易站不起来。每天在他扭伤的部位涂上带醋酸味的黄色糊状药物,就那么躺在客厅里。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一天,阿常与一位客人相对而坐,席间,谈话涉及叫甲的女人,尽管甲在旁边听着,也还是挨了一顿不堪入耳的臭骂。可是,当客人走了之后,甲突然又来找阿常。阿常却假惺惺地对甲说起好话来了。末了,甚至不必要地撒谎说:“眼下某某先生很赞赏你哩!”
睁开眼睛一看,他正好滚在小便上,不凑巧,他跌倒的地方,檐廊边沿太高,又正好处在从大街滑向河岸的半截腰上。距地面的高度是普通檐廊的好几倍,他终于在这次事故中摔伤了腰。
“有这么撒谎的吗?!”健三很生气。
一天早晨,他被家里人叫起来,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向檐廊走去。每天早晨起来在那里小便,这是他的老习惯。可是,这一天,他不如往日睡得那么足,所以小便没有完,就在半路上睡着了。后来怎么样?他可不知道。
他把小孩子那种天真无瑕的正直感在甲的面前和盘托出。等甲走了之后,阿常大发脾气。
没过多久,他的蛮横又往前发展了一步。
“和你在一起,总是非惹我生气不可。”
他一天比一天任性,他要的东西如果弄不到手,不管在大街上,还是在马路边,当即一屁股坐下去,就是不起来。有时他会从小孩的背后扑去,使劲拔人家的头发;有时他蛮不讲理,硬要把神社里放养的鸽子拿回家去。他生活在把养父母的宠爱视为自己专有的狭小天地里,别的事,什么都不懂。在他看来,所有其他人都是为听从他的命令才活在这世界上的,他只需要考虑自己过得痛快就行了。
健三觉得越早惹阿常生气越好。
与此同时,健三的性格也受到了损伤。他那温顺的天性渐渐地从外表上消失了。而弥补这一缺陷的,不外是“刚愎”二字。
他不知不觉对阿常产生了一种厌恶心理。无论阿常怎么疼爱他,他都没法拿出相应的情分来报答阿常。阿常心灵里隐藏着丑恶,而最了解这种丑恶心理的,除了这个在她的温暖怀抱里抚育长大的娇贵的孩子之外,别无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