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问,健三就说出他所记得的那个家,那里有一座红门——有竹丛蔽着的小红门。阿常总是这么训练他,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这么一问,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他的回答无疑是机械的。可是,她对此毫不在意。
“你是在哪里生的?”
“健儿,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呀?说出来,别瞒着。”
有一段时期,三个人之间几乎每天都出现这种情景。有时光这样问答还不能算完,特别是阿常,总要刨根问底。
健三弄得十分尴尬。有时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生气。为了不给对方满意的回答,他故意默不作声。
健三虽然厌烦,也只好反复作出同样的答复。不知为何,这答复居然使夫妻俩高兴起来,他俩会心地笑了。
“你最喜欢谁呀?是阿爸,还是阿妈?”
“这么说,你真正的阿爸和阿妈呢?”
健三最讨厌为了得到她的欢心而按她想听的去回答。他一声不响,像木棍一样直立着。阿常把健三的这种表示,单纯看作年幼无知。她看得过于简单了,健三心里是很厌恶她这种态度的。
健三又看着阿常的脸,指着她。他俩的要求得到初步满足之后,接着又会用另外的方式来问同样的问题。
夫妻俩竭尽全力想把健三变成他们的专有物,实际上健三的确为他们所专有。此刻他们把健三当作宝贝,到头来,将使健三陷入困境,为他们而牺牲自己的自由。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束缚,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心灵上的束缚。这种不以为足的做法,已经在他那不懂事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那么,阿妈呢?”
无论什么事,夫妻俩都想要健三意识到这是他们给予的恩惠。因此,有时会把“阿爸”两字说得很重,有时又会在“阿妈”两字上用力;不说阿爸和阿妈,白吃糖果,或白穿衣服,对健三来说,自然是得不到允许的。
健三就朝向岛田,指着他。
他们想把自己的热情从外部使劲塞进孩子的心灵里去,可是,这种努力却在孩子身上产生了相反的结果。健三讨厌他们。
“哪一个是你阿爸?”
“为什么对我管得那么多呢!”
每当寒冷的夜晚,他们面对面坐在长火盆边时,夫妻俩会经常这么问健三:
每当提到“阿爸”或是“阿妈”的时候,健三就想得到自己个人的自由。他会高兴地玩自己得来的玩具,或是没完没了地欣赏彩色画,可对给他买这些东西的人,显得并不喜爱。至少他想把这两件事截然分开,单独沉醉在纯粹的乐趣里。
可是,在夫妻俩的心灵深处,却经常隐藏着对健三的不放心。
夫妻俩疼爱健三,他们指望这种感情得到特殊的报答。可是这跟凭借金钱的力量偷娶美女、女人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一样,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并不在于使人了解自己的感情,只是为了取得健三的欢心,才不得不显出热情来的。他们的不良用心会受到自然发展的惩罚,此时却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