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没有说下去,把文书正对着丈夫,然后用食指指着用红笔在行间仔细作了批注的地方。
“可不吗……”
“你看看这里。”
“有什么好笑的?”
健三皱着眉头艰难地把那一行字念下去:“在管理所供职期间,因与寡妇远山藤私通——什么呀,真无聊!”
妻子再三调整文书和自己的眼睛的位置,打算再往下念。健三交抱双手,一声不响地等着。不一会,妻子哧哧地窃笑起来。
“可是,这总是事实吧。”
“健三三岁时,遣为养子,尚属清吉,后因与其妻阿常不睦,终成分离。其时,健三年仅八岁,我即将子领回,迄今已养育十四年——下面被红笔涂得乱七八糟,认不得了呀!”
“事实倒是事实。”
健三可怜自己落得这个报应。妻子却不在意地接着往下念:
“那就是你八岁的时候。也就是说,打那以后,你就回到自己家里来了。”
“因为这个缘故,你才被送去给那人当养子的呀,这里也这么写着哩!”
“可是,户籍没有复原。”
妻子读文章,听起来简直跟旧幕府时代的商人向城镇衙门告状一样。健三在妻子的这种腔调促使下,仿佛看到自己那位古板的父亲就在眼前。他还想起父亲过去用合适的敬语,给他讲述将军放鹰捕鸟时的情景等等。当然,妻子的真正兴趣主要放在家务事上,对文体之类的事,是根本不关心的。
“是那人……”
“这里明写着嘛——此人年幼,难于谋事,由我收领,有教养五年之缘。”
一种兴趣激发了妻子的好奇心,她又拿起文书,把看不清的地方放过去,专拣认得清的部分看,想从中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的事。
“这事我也听说过。”
文书的末了,还列举说明岛田不仅仍扣着健三的户籍,不让他回自己家,而且经常滥用把健三改为户主的印鉴,到处去借钱。
“你父亲还照顾过那个叫岛田的人哩!”
其中还有在即将决裂时,向岛田支付了养育费的证明。上面写有一段长文:“基于上述,健三断缘归宗,当即交付赎金××圆,下欠××圆,议定每月三十日分期支付”云云。
那是一份草稿,像是健三的父亲与岛田办交涉时作的记录,他递给了妻子。妻子是女人,所以看得仔细。
“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句子。”
“有啊。”健三说完,又去翻看别的文书,父亲的字迹特别难认,所以把他弄得好苦,“瞧这个,真没法认啊,越是看不明白的地方,越是使劲打红圈划杠子。”
“其中提到经办人是比田寅八,并在下方盖有印章。这也许是比田姐夫写的吧。”
“奇怪!什么初等小学第五级、第六级,有这个年级吗?”
看到了证明的文句,健三才联想到最近会见比田时,他那副全局在胸的样子。
妻子很珍惜这些陈旧的证书,丈夫扔下之后,她又拿起来,一张一张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