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三天里,你哥哥一定还会来的。”
他周围堆的全是书,连小书箱里也塞满了书信和笔记本。只是那个放铺盖的壁柜还有点空隙。妻子苦笑着站起身来。
“是为了那件事?”
“我这里没有地方存放呀!”
“那是一件事。还有,他今天去参加葬礼,说要借褂子,便从这里穿了一件去。肯定要来还的。”
妻子从炕桌抽屉里拣出用红白线捻成的细绳,把扔在那里的文书重新捆起来,然后交给丈夫。
不借弟弟的褂子就没法去参加葬礼,这使健三不得不想想哥哥的处境。他还记得自己刚从学校毕业、穿上哥哥送的一件宽大的薄短褂和朋友们一起在池端照相的情景。其中一位朋友对健三说:“看我们谁最先坐上马车(1)。”当时他没有搭腔,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短褂。这件短褂是老早的罗纱料子,上面印有家徽。说得不好听,那是为了蔽羞,才说那件短褂没有破绽,还看得上眼。还有这么一件事:他应邀参加好友的婚礼,前往星冈茶寮(2)时,也因为没有像样的衣服,就把哥哥的长袍大褂一起借来,才把那场面应付过去。
“怎么办呢?总不能就那么扔进废纸篓里吧。”
他唤起的这些回忆,妻子是不知道的。可是,事到今天,与其说使他得意,不如说使他伤感。今昔有别——他不由得想起了这句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俗语。
“给虫子咬过的纸张,不会有人买吧。”
“连件褂子总该有呀!”
妻子望着健三笑了起来。
“大家都好久不穿这种褂子了,也许卖掉了吧!”
“可能吧,一直扔在抽屉里嘛。可是,哥哥怎么会把东西保存得这么好呢,根据他的脾气,一为吃喝发愁,就会把什么东西都卖掉的呀!”
“不好办啊!”
“跟你说吧,字据被虫咬了。”
“反正家里有,需要的时候借去穿,这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每天都穿的衣服。”
“是吗?”
“好在家里有,还算不错。”
“放得太久,不结实了!”
妻子想起最近瞒着丈夫典当了自己的衣服的事。健三有一种悲观哲学,认为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与哥哥同样的困境。
他把哥哥留下的文书归置起来,本想用原来的纸捻捆好,可手指一使劲,纸捻就绷断了。
过去,他就是独自在贫困中站起来的,今天,他节衣缩食,生活仍不宽裕。可是,周围的人却把他当成了赖以生存的主心骨,他很难过。如果把他这样的人看成是亲戚们当中混得最好的,那就更难为情了。
健三认为这样更好。他的工作本来就应该利用前一天或前一个晚上进行调查研究,否则将完不成任务。因此,如果宝贵的时间被别的事占去了,对他来说,这是非常懊恼的事。
(1) 此处系指官员乘用的马车,即当官的意思。
“也许因为太晚,直接回家去了。”
(2) “星冈”是位于旧麹町区永田町日枝神社的一块高地,此处茶寮为一家高级会员制料理店。
哥哥说好葬礼完了要顺便来一下的,却不见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