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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这可不是别人的事啊!说起来,我的青春时代,同样是在牢房里度过的。”

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希望长白头发,也许与这种个性有关吧,近来他头上的白发明显地增多了。就在自己认为还早还早的时候,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

青年为之一怔。

“我自己还说这种话,其实,我与这个艺伎的命运完全相同。”

“什么叫牢房?”

健三心想:对一个以姿色为生命的女人来说,肯定在牢房里经受了不堪忍受的孤独之苦。可是,这个相伴而行的青年人心里想的只是青春永远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延续不断,健三的话对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只有二十三四岁。健三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与青年之间存在距离,不由得吃了一惊,暗中自言自语地说:

“学校呀,还有图书馆。想起来,这两处地方都跟牢房一样。”

“一定是受尽了熬煎啊!”

青年无以作答。

有一天,他应那批青年中一人的邀请,去池端散步,归途绕经广小路新开辟的路,来到新建的艺伎管理所前,健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着那青年的脸,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与自己毫不沾亲带故的女人的影子。那女人过去当艺伎时,犯有杀人罪,在牢房里送走了二十多个不见天日的春秋,后来总算在社会上露了面。

“可是,我如果不长期坚持这种牢房生活的话,今天,就绝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是迫不得已的事。”

他朝同这个天地毫无关系的另一个方向望去,那里常有一批青年人出现在他的前面,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他侧耳倾听这些青年人的笑声,那声音洪亮得像敲响充满希望的警钟一样,使健三那颗消沉的心又活跃起来。

健三的话一半是辩解,一半是自嘲。他在往日牢房生活的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的今天,他还要在今天的基础上去建立自己的明天。这是他的方针。而且他认为这方针无疑是正确的。然而,此刻他已看出:如果依照这个方针朝前走,除了马齿徒增,不会有别的什么结果。

过去,他生长在这个天地里,后来由于自然的力量,使他独自脱离了这个天地,而且就那么走了,长期没有回东京来。如今,他又返回到这当中来,闻到了好久不曾闻到的往日的气味。对他来说,这气味是一种三分之一属于怀念、三分之二属于嫌弃的混合体。

“即使一生为做学问而死,人生也没有意义。”

在他的脑海里,比田那个化缘僧似的光头时隐时现,姐姐那副猫一般缩着下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若明若暗,哥哥那张特有的惨白而干瘦的长脸或出或进。

“没有的事!”

健三始终没法忘记在自己的背后还存在这样一个天地。平时,对他来说,这个天地已经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可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它又会猛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意思终于没有得到青年的理解。他一边走,一边在想:在妻子的眼里,现今的他和结婚当时的他,起了什么变化?妻子随着每生一个孩子而日益衰老下去,头发脱得羞于见人。然而,眼下第三个孩子又装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