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站着吃东西，到今年为止，我到处都吃遍了。健弟，你到轻井泽去吃一次面条吧，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火车靠站的时候，我下车去站在月台上吃过一回。真不愧是当地特产，味道好极了！”
健三想起过去岛田领他去听说书，回家路上，两人经常钻进摊铺的门帘，站着吃生鱼片和炸虾面的情景。在说书场听类似鹿舞(1)的伴奏歌谣时，他能把三味线伴奏的手法教给健三，还让健三记住“打马虎眼”等的行话。
他是以拜佛为名，到处去闲逛的人。
比田当时的确很能吃，而且以吃东西过量自豪，很喜欢别人夸奖他肚子大，一有机会，就敲打着肚子给人看。
“长弟，知道不？在善光寺大院里挂着《始祖藤八拳指南所》(2)的牌子，真有点奇怪哩！”
“不，人到五十就不行喽！早先，健弟是亲眼看见过的，五碗炸虾面也能一下子干下去。”
“没有进去猜上一拳吗？”
“还是很能吃呀。现在两份鳗鱼饭，能对付得了吧？”
“你可知道，那是要门票的呀！”
他拿起摆在那里的咸酥脆薄饼，咯吱咯吱地咬了起来，同时不停地往大杯子里续了好几回茶水，边吃边喝。
健三听着他俩的对话，不知不觉像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但他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如今自己在哪方面与他们之间存在距离？又处在什么样的地位？当然，比田是根本不顾及这些的。
“不，不，说道谢，可不敢当。”比田说着反而得意起来。他那个轻松的样子，谁见了都不会认为他是忙得有家不能归的。
“记得健弟是去过京都的呀，那里有一种鸟，就这么叫‘绒鼠真稀奇，拿着盘子喝酱汤’。你知道不？”他问起这些事来。
在谈话中，像这种翻过来覆过去的话，实在太多了。如果回到最初的议题，中心是要谈谈比田作为代表，如何拒绝岛田的要求。三个人虽各有自己的看法，但从一开始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论。健三认为：得出这个结论以前的谈话过程，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理当向比田道谢。
姐姐刚才安静了片刻，现在又咳得很厉害。这时，他才闭住了嘴。可又像憋得难受，先是平摊着两只手，然后用手心直搓那黝黑的脸。
“正因为老糊涂了，这才可怕呢。可不，如果对方是个普通的人，连我也敢当场拒绝他。”
哥哥和健三去起居室看了看，兄弟俩坐在姐姐的枕边，一直等她咳嗽停息下来才先后从比田家里出来。
“不是说他老糊涂了么，有什么要紧。”哥哥半开玩笑地指出他话里的矛盾。
(1) 鹿舞也叫狮子舞，是以太鼓和三味线伴奏的日本传统舞蹈。
“可是，如果根本不把这事告诉你，那就是我的不对了。”比田像替自己辩解似的。他觉得怎么的也要认真把大家凑在一起，否则于心有愧，可到时候又看风使舵，“何况对手也真是个对手，稍有疏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非当心不可！”
(2) 藤八拳为两人出手势，猜拳以定胜负。因系藤八所创而得名。
依健三看，岛田的要求非常不合理。因此，这事处理起来也很容易，只需简单地表示拒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