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光是笑。这女人从年轻时候起就一直打单身，声音和态度有些像男性。
“收拾得真快呀！”
“你一个劲地尽用脱脂棉，后来不够用了，可作难啦！”
“呃，被子、床单都换过了。”
“也许是那样，因为我慌了手脚呀！”
一切都收拾停当，那里连脏物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夜来的印象就像做梦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对接生婆说：“被子换过了吧？”
健三虽这么说，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了不起。相比之下，因出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妻子，倒是使他很不放心。
外出之前，他朝卧室里张望了一下。妻子安静地躺在换洗过的床单上，孩子像附属品似的，包在新的厚棉被里，摆放在旁边。孩子露着红红的脸蛋，给人的感觉与昨晚在黑暗中手所触及的洋粉似的肉块，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
他产生了这种缺乏感情的想法，这话不光是指孩子，还多多少少包含着问自己和妻子究竟作何打算的意思。
妻子微微睁开眼睛，在枕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健三就那么出了门。
“一个接一个尽生这样的孩子，究竟作何打算呀！”
按时回来之后，他没有脱去西服就坐到了妻子的枕边。
第二个女儿头上一年到头总是长包。据说可能是不通风的缘故，于是把头发嚓嚓地剪个精光。这姑娘下巴短，眼睛大，就像海里的妖怪一般，羞得她不敢到别处去。因此父母一心指望第三个孩子长得漂亮些，也并非出于偏心。
“怎么样？”
在乡下生的长女，本是个皮肤细嫩的漂亮小姑娘。健三经常让孩子坐在婴儿车里，从后面推着在街上走。有时见孩子像小天使似的睡得很香，这才推回家来。可是，后来却起了预想不到的变化，他从外国归来时，这小姑娘由人领着到新桥车站来接他，小姑娘看见好久不见的父亲，竟对旁边人说：“我还以为爸爸有多好看呢！”他的长相的确使孩子失望。可是久别之后，孩子的容貌也变得难看了，脸部越来越缩，轮廓也不丰满。孩子的长相像一面镜子，使健三清楚地照见了自己不意而成的难看的面容。
这回妻子没有点头。
健三显得有些失望。第一个是女孩，第二个是女孩，这回生的还是女孩，他成了三个女孩的爸爸，心里暗中责怪妻子：像这样尽生同样的品种，安的什么心？可是，却没有想想自己让妻子这么生，应该负有什么责任。
“好像有些不太妙。”
“还是女孩呀！”
她的脸色跟早晨看到的不同，显得发红。
“是个女孩……”接生婆有点遗憾似的，只说了半句话。
“心里难受吗？”
“是男孩，还是女孩？”
“嗯。”
“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让女仆去叫接生婆吧？”
天很快亮了。婴儿的哭声使家里寒冷的空气都为之微微颤抖。
“可能快到了。”
这时候，盼着的接生婆终于来了，健三这才放了心，回自己房间去了。
接生婆是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