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三在圈子里猛地站住了,这不外是他那激昂的情绪安静下来的时候;妻子也会在圈子里突然停下来,这只限于她脑子里的障碍开始疏通的时候。这时,健三才收敛住怒嚎,妻子才又开了口。两人又携起手来,有说有笑了。可是,仍然没法跳出那个圈子。
他俩就这样在没完没了地兜圈子,而且再怎么累也在所不顾。
妻子临产前约十天,她父亲突然来看望健三。正好他不在家,傍晚归来时,听妻子说起此事,他歪着头问:“有什么事呢?”
健三的这一套理论,不知不觉与妻子用来对付他的那一套理论混在一起了。
“哦,说是有点事要跟你说。”
“并非因为是女人,别人瞧不起,而是因为自己太笨,才被人瞧不起的。要想得到人家的尊敬,就得有受人尊敬的那种人品。”
“什么事?”
健三有时从妻子脸上露出的表情就能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妻子没有回答。
“再怎么说,女人也不是任人随意践踏的呀!”
“你不知道吗?”
妻子主张与丈夫分开,独立存在。健三一见她那样就感到不痛快,真想说:“一个女人家,太不自量啦!”再激烈一点,还想立即改口说:“别那么神气!”妻子心里也经常想用“女人又怎么着”的话来回敬他。
“对啦,他走时说,在这两三天内还会再来,到时再跟你细说。等他来了,你直接问吧。”
两人闹矛盾的最大根源就在这里。
健三不好再说什么。
说来奇怪,做学问的健三,在这一点上,思想反而显得陈腐。他很想实现为了自己而必须推行的主张,从开始起,就毫不顾忌地把妻子摆在为丈夫而存在的位子上,认为“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妻子都应该从属于丈夫”。
岳父多时不来了。无论有事没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特意前来。由于这种疑惑,他说的话比平时要多。与此相反,妻子说的话却比平时少。妻子常因不满和心烦而沉默寡言,但这次有所不同。
“光是因为名义上是丈夫,就得强迫人家去尊敬,我可做不到。如果想受到尊敬,最好在我面前能表现出受人尊重的品格来,丈夫之类的头衔,即使没有也不要紧。”
夜晚不知不觉变得十分寒冷了。妻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微弱的灯影,灯光纹丝不动,唯有风猛烈地吹打着挡雨套窗。就在这树木呼呼作响的夜里,房间里寂静无声,夫妻俩隔着灯默默地坐了一阵。
妻子虽没有达事明理的头脑,但意外开明。她不是从被旧式的伦理观念束缚得那么厉害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她父亲虽担任过政治家的工作,但对家庭教育并不死板;母亲的性格也不像一般妇女,对子女管教得不是那么严;她在家里呼吸着较为自由的空气,而且只念到小学毕业;她不善于思考,但对考虑过的事却能得出粗浅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