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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泥鳅

“今天看不见烟囱,所以写不出来。”

头痒时如果写剧本,剧中人物全都会说出头痒的台词。这时最好干脆停笔去美容院洗头才能写出好作品。据说我就是这么讲的。

所谓的烟囱,是从我的公寓阳台可以看见竖立在品川的三根烟囱。天气好时三根都看得见,阴天或雾蒙蒙的日子只看得见一根。也有些日子完全看不见。

“头很痒。”

我有低血压的毛病,阴天会头痛,大脑也状况不佳。

某制作人细数我在电视剧脚本“难产”写不出来时的借口,总计达二十几项,令我大吃一惊,其中,有些借口连我自己都哭笑不得。

“南中国海形成低气压。”

电泥鳅原来从这时就已萌芽。

只要气象预报人员这么一说,我的后脑就开始阵阵刺痛,所以看不到烟囱的日子,写稿的进度也会不理想。

“才不是。虫子看人类时,看起来超级巨大。所以,因为看起来很大才叫作虫镜。”

“隔壁又在播放三波春夫。”

大概是老早就觉得不是滋味,我当下脱口说出傻话。

有一阵子隔壁住了美国人,好像是大使馆的相关人士,是一对非常热心研究日本的夫妇,正月新年会在门口挂上门松装饰,经常大声播放三波春夫的唱片,而且似乎特别喜欢《铿铿锵小今朝》这首歌,经常听见。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傻话!她的语气似乎在如此强调。这个女生不知何故,从衣服到便当的菜色都认定自己的最好,动不动就摆出鄙视周围同学的态度。

好,今天也要加油噢!刚往桌前一坐,忽然听到《铿铿锵小今朝》,不可否认的是,的确令人士气大减。

记得是我小学四五年级时,自然课的下课时间聊到放大镜为什么叫作虫镜。坐在我后面的女生说:“那种事很简单嘛,因为是看小虫子时用的东西呀。”

“喇叭裤的松紧带太紧写不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甘心这样道歉,所以老是强词夺理地死鸭子嘴硬。

虽说是因为被逼急了,但讲这种话未免也太丢脸。

之后好一阵子,我似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赢得了“电泥鳅”这个绰号。

“太紧就换条裤子不就好了?难道只有一条喇叭裤吗?”

“才没有错。泥鳅在感电的瞬间,当然也会变成电泥鳅。”

若是我一定会这么回嘴,我这么一说。

我很不高兴。

“如果那样说,不知你又会扯出什么借口,所以我就默默走了。”

想把自己经历的兴奋传达给别人,不免在叙述时格外有激情。说到泥鳅抽搐变成折弯的钉子时,枉费我还亲自示范表演,却被朋友给打断,太过分了吧。

敦厚的制作人笑着说。

“有电的是鳗鱼吧?泥鳅可不会放电,只是普通的泥鳅吧。你搞错了。”

男人的度量真大,我一边如此感叹,同时也一边察觉我这种地方显然是遗传自父亲。我父亲也喜欢强词夺理,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把这件事告诉朋友,但讲到一半好像就变成一直在说电泥鳅、电泥鳅。

在外如果发生不愉快,他回家一进玄关就会借机找碴儿大骂母亲。小孩如果把鞋子随便扔在玄关脱鞋口没摆正,鞋柜上的花如果枯了,理所当然会被他痛骂。因此父亲返家时间快到时,母亲总是会仔细检查玄关一带,留意有无疏失。即便如此,父亲还是常常在玄关大吼大叫。

那位客人连续让三条泥鳅变成折弯的钉子,旁观的只有我一人,等于免费参观了三次,所以我暗想是否也该买两条当作回礼,但站在泥鳅的立场这样很残忍。况且让鳗鱼吃坏肚子也不好,所以我只是微微点头为“白看戏”道歉后就走出那家店。

下雨天,在玄关如果没准备毛巾擦拭湿淋淋的肩膀与脸,他会生气。

泥鳅被扔进水槽后,电鳗立刻抬头。等泥鳅逼近到十厘米的距离,这时电鳗似乎放电了。泥鳅突然像折弯的钉子僵硬扭曲,不停地抽搐痉挛,就这样重重落下。等它毫无抵抗力时,电鳗再慢慢吃掉它。

小孩去迎接他太慢,他也生气。

我走进店内时,一名客人正在买泥鳅。

最受不了的是,他喝醉回来时,还要生气:

客人只要付钱便可参观电鳗吃泥鳅的瞬间。

“这是搞什么鬼?怎么都没有可以骂的地方!”

“泥鳅一条十元。”

这种时候,我们如果起床去迎接他,他好像终究有点羞愧:

旁边贴着字条:

“小孩不用来。用不着看老爸丢人的样子!”

电鳗就在一进店内的大水槽底下,一脸茫然地蜷成一团。

他如此大吼。

走上涩谷的道玄阪,有家卖热带鱼的店,电鳗是该店的吸客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