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声音太小!”我被骂了。
“田中老师。”
我扯高嗓门:“田中老师!”我大叫,“男生厕所──”吼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金隐(1)很脏,我想借刷子。”
同样在四国高松的四番丁小学校,我照旧在办公室门口报上学年班级姓名,然后大喊:
我是跑来说这个的,这时却出不了声音。我实在无法大声说出“金隐”这种字眼。其实还有便器或马桶之类的其他说法,但或许是激动之下昏了头,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的说法。
小学六年级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怎么了?有谁掉进去了吗?”
结果,我只报上自己的姓名,就这样铩羽而返。回到运动场后,才想起那位老师是大渊老师。
田中老师说。
这个称呼更可笑。
我行个礼关上门。
“小圆子的爸爸──”
门内,传来老师们的哄然大笑。
我不可能这么喊。
进办公室时虽然紧张,但并未因此把老师奉若神明。一上小学,班上的女老师就生了宝宝,我们还三五成群结伴去老师家看宝宝。
“大圆子,麻烦您!”
记得是三年级时,放学后去办公室还球,只见男老师与女老师脸贴在一起,正在看什么答案。
这位快要退休的男老师,绰号叫作“大圆子”。“大圆子”的女儿是五年级的级长,那位高年级学姐被大家称为“小圆子”。
我还听见女老师说:
因为我只记得体操老师的绰号。
“讨厌——”
这时,我忽然哑然。
发出她在讲台上从未有过的笑声。
“一年某班,向田邦子报告!”然后大喊,“某某老师,麻烦您!”
我要进办公室旁边的厕所时,发现一位女老师背向而立,弓着上半身,胸口有白色液体咻地喷出。
记得那是我就读高松县立女高一年级时,为了体操用具临时必须报告,我冲进办公室。那是战前,又是管教严格的学校,一开门就得大声报上自己的姓名。
老师正在挤奶。
没胆子一个人去的学生,会请朋友陪伴同行。老师当中也分为和蔼可亲的老师与凶巴巴的老师。进办公室前,先从走廊偷看,如果玻璃窗内都是凶巴巴的老师,就在附近绕一圈,然后再回来偷看。
她敞开运动服的胸口,把肿胀坚挺的乳房露出,将乳汁挤到挂着链子的铝杯中扔弃。
有事必须去教师办公室时,我总是在门外先做个深呼吸,检查一下服装仪容,确认制服上的领结有无歪斜,同时尽力不在说话时出错。
老师看到我后,收起乳房,举起装满乳汁的铝杯,朝我努动下巴,仿佛要问我:“要喝吗?”
在我小的时候,教师办公室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场所。
不禁令人有点发噱。
“如果有喜欢的老师,会心跳加快。”
我也听过老师们在办公室吵架,也见过年长的女老师不知出了什么事,正在抹眼泪。但是,我完全不会因此而轻视老师,老师也是人嘛──那时还是小孩,所以我并未想到这种说辞,但若套用现在的说法,的确就是那种感想。
只有一个男生回答:
就读女校时,放学后,送班级日志去办公室,老师给我一个橘子。
“不会。”
那橘子比我家吃的小,但我视若珍宝。
“不会心跳加快?”
当时,老师看起来真的很伟大。
“不紧张。”
当然也有脾气急躁动不动就打人的老师,也有偏心的老师,也有些老师对流鼻涕不够聪明的学生充满恶意。
“那去教师办公室时也不紧张吗?”
但是,我们很尊敬老师。
我曾和友人的孩子谈到“老师可不可怕”这个话题。孩子们分别是小学生与中学生,但是没有一人说老师可怕。
大概是因为老师无所不知,而且教育我们。
“阿姨,你在搞什么?”
现在,有许多人比老师更博学。
我不禁发出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声音。左手自动取下工作时绑在头发上的丝巾,在地毯端正跪坐。现在的小朋友如果看到了,肯定会嘲笑我这种模样:
以前没有补习班,没有家庭教师,也没有电视。父母也不像现在这么见多识广,整天忙着扫地、洗衣,不看书,所以一心一意尊崇老师,就算老师有点小错,也不会抱怨。
“啊,老师。好久不见。”
觉得老师伟大,在电话这头急忙摘下头巾端正跪坐的行为,或许将在我们这一代绝迹。
那通电话,闷声响起。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小学时候的老师。
(1)金隐是蹲式马桶前方圆球形遮蔽物,用来遮掩金玉(睾丸)而名之。所以女性羞于启齿。
下雨天连电话铃声听起来都很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