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瞬间察觉黑猫,哗啦啦飞起。这种场合,它总是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以前住在有院子的独栋房子时养的黑猫,是麻猫。换言之,是抓麻雀的高手。即便是结霜的寒冷早晨,它也会趴在树丛后面等麻雀。趁着三五成群飞落草地啄小虫的麻雀安心时,它立刻扑过去。很少失手,不过偶尔也会失败。
它会忽然原地做出匆忙理毛的动作。我猜想大概是失败了不好意思,但是它每次失败都做同样的动作,于是我半带好玩地翻开动物学专业书籍查阅。
会抓老鼠的猫叫作鼠猫,会捕蛇的猫叫作蛇猫,会抓蜻蜓的猫叫作蜻猫,记得在书上看过这种分类的方式。
原来这叫作“调换的精力”。想做某件事的精力忽然中止时,精力无处发泄,据说会做同等程度的活动来发泄精力。
我讨厌虫子的毛病变得越来越严重。
拜猫咪所赐,让我学到一个新知识点,但这只专门抓麻雀的猫,当我睡午觉时跑到我身旁嬉闹,舔我的脸催我陪它玩。
父亲也同样讨厌虫子,连毛毛虫都不敢抓,但毕竟是父亲。大概是挤出一辈子的勇气,终于替我取下粘在脸上的蟋蟀尸体。他杵杵还在激动哭叫的我,怒吼道:“想哭的应该是蟋蟀吧。笨蛋!”
怎么有股腥臭味?该不会是刚吃过鱼吧?我倏然睁眼,只见就在我的脸旁边躺着被吃掉一半的蝉。
许是因为蟋蟀的脚长有许多细小的刺,它抽动着卡在我的眉毛上扯不下来。脸颊的地方,好像也沾了东西。有种草腥味,别提多恶心了。
我的叫声,肯定与小时候拿蟋蟀擦脸时一样。蓦然回神,我已痛殴猫咪两三下,跳进浴缸洗澡。本以为它是专抓麻雀的麻猫,结果是也会捕蝉的蝉猫。
我大声哭叫,正在旁边的小房间站在母亲的镜台前拿皮带磨剃刀的父亲急忙跑过来。
我没有汽车也没有手表、洗衣机、钢琴、丈夫、小孩、别墅,或许是觉得我什么也没有很可怜,之前经常有朋友邀请我去别墅玩。在旁人看来大概很好命,但自己如果拥有别墅,其实相当麻烦。
我有个刚起床会发呆的毛病(现在仍有那种倾向)。当时,也半闭着眼去洗手间,咕噜咕噜漱口,只在眼睛的地方沾点水意思一下随便敷衍了事。我闭着眼向后转身,摸向自己挂在老地方的毛巾,也没把毛巾扯下来,直接拎起来擦脸。脸上好像有东西,而且还痒痒的,若说是洗衣夹又太软了。附着在毛巾上的,是蟋蟀。
若有专门的管理人员那自然另当别论,但是去了一看,屋内结满蜘蛛网,甚至借给朋友两三天后,电饭锅内还留着米饭忘记收拾,已长满可怕的青霉。不知是否情侣偷偷潜入,温室的玻璃窗破裂,落花狼藉。若是带了小孩,现场甚至可能遗留了必须慌忙蒙住小孩眼睛的东西。不过,对我而言,那些都还好。
季节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想大概是盛夏。
伤脑筋的是虫子。
记得是我五六岁时。
不知从哪儿钻入,天花板角落趴着飞蛾,如果不请人把蛾通通赶出去,我连厕所和浴室都不敢进去。
蝉、蜻蜓、毛毛虫、蟑螂,总之只要是虫子我全都怕。甚至光是在书店的架子上看到《飞蚁之丘》这个书名,虽对北杜夫氏并无任何不满,也吓得汗毛倒立,所以接下来的季节很麻烦。
我当然知道,这把年纪还尖声嚷着蛾好可怕很丢脸,但是用餐时指着纱窗上被灯光吸引而来的蛾,还是忍不住尖叫:
若是被拳打脚踢地拷问,经过生于明治时代的父亲对我的锻炼,我应该还熬得下去,但是拿飞蛾或蝴蝶来吓唬我,那我就没辙了,一声尖叫,管他是国家机密还是什么,我肯定会一五一十全都抖出来。
“啊,刚刚和那只蛾四目相接!”
还有一种我绝对无法胜任的职业是间谍。
或许是实在受不了,从去年起就再也无人邀我去别墅了。
我如果当了纽扣店的店员,最后那种类繁多、令人头晕眼花的纽扣肯定回不到原先分类的抽屉,变得乱七八糟,找不到客人指定的纽扣。
这是自作自受。
我生来就不擅长整理,尤其做不到把东西放回原位这种单纯的事。无论是挖耳棒或剪刀,心想只要待会儿放回去就好了,于是随手往旁边一塞,就此再也找不到。
今年夏天,还是待在至少没有虫子的方形水泥房间里,乖乖写电视剧本度过吧。
一种是纽扣店。
所以,“虫”字部首的字我唯一喜欢的只有“虹”这个字。
我算是稍有小聪明,却成不了大事,比较懂得随机应变,所以我自以为任何买卖都能搞定,但唯有两种行业无法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