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甩开我的手的男生,拿手电筒自下方照亮自己的脸。我吓得尖叫。男生额头绑着白色三角布,装扮成鬼魂。原来这晚表演的是怪谈,男生正在努力炒热现场的气氛。
这时,会场突然陷入真正的黑暗。本来残留的些许萤火般灯光也消失了。会场角落开始响起呜呜呜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记得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吧,曾经一个人被迫去决定要搬迁的房子里过夜。那是父亲在保险公司的仙台分公司当店长时的事。父亲基于职责,只身在那边留守过夜,但不久他就打电话来,叫家里送一个小孩过去。父亲虽然耀武扬威,其实很怕寂寞,也很胆小,所以大概不想一个人在没有家具空荡荡的屋子里过夜。身为长女的我只好过去,但父亲在我一抵达那间屋子就说:
男生比之前更激烈地甩开我的手。
“我还有工作,不好意思,拜托你了。”
“待会儿,待会儿。”
然后他就匆匆走掉了。
“可是,我已经拿出来了,请收下。”
居然有这么过分的父亲,我简直目瞪口呆。如今想来,害羞的父亲,或许是与青春年华的我单独相处感到不自在,也不知该说什么话题才好,再加上性子急躁,所以才认为只能赶紧离开,但那时候,我真的是气坏了。
我是个胆小的人。不敢分期付款也不敢借钱。如果不先把钱付清,就无法打从心底里享受。
为了预防万一,我特地带来镶有银饰的横笛放在枕下,然后从包袱中取出收音机打开。
还想甩开我的手。
时值夏夜。
“待会儿,待会儿。”
收音机流淌出的,竟是爱伦坡的《黑猫》。朗读者是德川梦声。
他向来总是殷勤接下会费,可这次,却很困扰地低声说:
我认为此人真的是大师。
事前没有仔细打听,今晚不知会是什么表演?我边想边拨开拥挤的人潮往里走,在柱子后面看到那位收票的男生背影。此人算是永先生的手下,好像负责包办会内事务。我松了一口气,戳戳他的背,递上会费。
我吓坏了,简直坐立不安。
很久以前,作家永六辅先生当主办人,定期举办欣赏古典相声之类表演的小聚会。有段时期也邀我去参加,那天不知怎的我迟到了。抵达会场所在的地下酒廊时,穿着日式大褂制服站在门口收票的男生也已进去了。我一只手捏着会费(忘记是一千还是一千五了),慢吞吞地走进已熄灯的漆黑会场。
我握紧枕下的横笛。
我想吃好吃的,看好玩的,这种现实方面的欲望太强,把精神层面的喜悦放在第二位,幽浮与鬼怪八成也看穿我这种性格,心想谁要去那种家伙面前,所以故意避开我。不过事事皆有例外,我也见过那么唯一一次。
门倏然拉开,白白的东西进来。我举起横笛。
我舒服地呼呼大睡,正在大打哈欠时接到电话才知亲友骤逝,对于自己没感到任何预兆的迟钝,觉得很丢脸。
“起码开个灯嘛。”
关系密切的人过世时,据说冥冥之中会有预兆,或是在梦中出现,但我也完全没发生过这种情形。
穿白衬衫的弟弟站在门口。
房间角落坐了一个穿白衣的人。啊,太好了,我终于也可以见到鬼了吗?恐惧中也有点喜悦,但在昏暗中揉眼一看,原来是自己随手脱下的白衣服。
怎么可以把年轻女孩一个人留在那里,太过分了!大发雷霆的母亲,派了弟弟过来陪我。
夜里心口遭到重压,我心想,终于撞到鬼了吗?勉强撑开眼皮一看,压在我胸口的原来是我养的猫。
我开灯关掉收音机。
从公寓五楼的阳台朝夜空探出身子一看,原来是外形有点奇特的货用飞机。上次我也是去外县市时,忽然看到天上有陌生物体飞过,当下愣住了,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鬼怪(phantom)战斗机。
这时的员工宿舍,位于仙台广濑川畔的琵琶首这个地方。我在东京上学,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但“琵琶首”这个地名,也令我心生畏惧。
“啊,幽浮!”
上次,我遇到妖怪。
说到幽浮,见过的人据说会接二连三一再看到,我却一次也没见过。
不过,那其实是猫。诗人M氏养的猫,名字就叫妖怪,是只黑白斑点的大母猫。它块头虽大但非常文静,也很黏人。我喊它它也充耳不闻,但M氏柔声一喊妖怪,它会以更温柔的声音回应。
不知是诚意不够还是运气不佳,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幽浮也没见过鬼。
不管怎样,我好像都与鬼怪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