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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

“这里!就是从这里出来!”

不久前我第一次去冲绳,回程在羽田机场等着领行李时,我被狠狠撞了一下,就在不停旋转的行李台旁。撞我的,是个五十五岁至六十岁,人数约莫十人的中年妇女团体。

其中一人高叫。

啊,飞机与海面异常接近。海面有飞机的影子。地面的街景与汽车越来越大。这不对劲。下降得太快了。虽然没人发现,但这显然是失误。我得赶快警告大家──正在这么想时,咚!屁股一阵冲击,已平安着陆了。

“没有绑名牌,怎么认得出来?”

这种时候我特别讨厌降落。

“拖拖拉拉的会被人抢走噢。”

我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然而我还是与工作人员开玩笑借以转移注意力。

“小心一点!”

那岂不是等于乌鸦脖子上挂着闹钟飞行吗?绝对会坠落。这么说或许很卑鄙,但能否让器材搭乘另一班飞机?

“你们找个人回原先的地方,用跑的,快点!”

我是与外景队同行,所以也带了许多摄影器材。摄影机与照明灯具加起来二十五个,估计超过二百公斤,是超大型行李。我们搭乘的是波音七四七,可容纳四百五十人,假设一个人体重七十公斤,行李二十公斤──那已是可怕的重量了。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飞越太平洋吧。

这群大妈又推又挤地踹开行李台周遭的旅客,其中两三人奔向行李出现的地方,三三两两就定位。

虽然每次都很害怕,但上次去美国时最惊险。

“转得这么快,来不及拿怎么办?”

为了讨个吉利还是就让它乱着吧,于是故意丢下一室凌乱直接出门旅行。

“啊,这个是不是寺内太太的?”

“果然冥冥之中已有预兆。”

“没错没错!啊,不对!”

最近我经常出门,平均一个星期搭一次飞机,但我还是无法放心。我想把凌乱的房间与抽屉收拾干净之后再搭机,却又忍不住想,不不不,弄得太干净的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时,可能会有人说:

简直像打仗。

放眼环视周遭,大家都泰然自若地坐着,但那也有点可疑。他们真的泰然自若吗?该不会是故作镇定,强调自己对于搭机就跟坐出租车一样早已习惯了?

大家目瞪口呆,只能任由她们推挤拉扯。但我无法嘲笑她们是乡巴佬(这个字眼算是歧视用语吗?)。就连我自己,现在虽然不以为意,但第一次搭机时,也跟这些大妈的心情一样。虽然行李挂了牌子,但自己的行李一出现,就以不丢脸的程度迅速拉到手边,这才如释重负,想必是因为心里某处多少还是觉得:“该不会被人抢走吧?”

这次的经历似乎留下了后遗症,至今我在飞机起降时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我妈第一次搭飞机,是从东京往返名古屋。那已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搭机前,她小声嘀咕:

但飞机顺利起飞,平安降落在大阪机场。

“伤脑筋。这把年纪太尴尬了。”

我在那位友人的目送下走上空桥,螺旋桨开始转动时我几乎紧张得喘不过气。我有点气闷,那该不会是刚才故事里引擎故障的声音吧?唉,只有普通的耳朵真可悲。那声音听着还是怪怪的,要下飞机就得趁现在。

父亲问她原因,她说:

“那你多保重。”

“搭机时,不是得站在楼梯上,朝大家挥手吗?”

乘客像要打倒拦阻的空姐般大吵大闹,不断要求放他下飞机,最后硬是下去了。之后飞机起飞,离陆后立刻因引擎故障而坠落。那位乘客以前是战斗机的驾驶员。

“笨蛋。那只有上报纸或什么照片的大人物才会那样做。你让所有搭机的人都站在那里挥手试试,那还得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现在不能下机。”

被父亲痛骂,据说母亲很沮丧。

“我想起有急事。放我下去。”

之后母亲又搭过很多次飞机,她说很喜欢飞机。理由是如果坠落,航空公司会负责办丧礼。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搭飞机,是在大约二十五年前,记得是去大阪的时候,友人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飞机准备起飞,螺旋桨开始旋转。一名乘客忽然脸色发白,开始吵闹:

看着太空梭滑行般着陆,我感到自己完全落伍了。

其实很害怕,但已有点习惯,而且自己若害怕,乘客会更不安,这样会令乘客却步,所以才努力挤出满面笑容吧?空姐的薪水中,该不会也列入了“微笑费”这一项?

我的感觉还停留在靠螺旋桨缓缓飞行的飞机;是会使用“临时着陆”这种名词,有螺旋桨与机翼的飞机。

你们在飞机起飞时真的不以为意吗?和脚踏车或汽车驶出时的感受完全一样吗?连被跳蚤叮咬那么一丁点的害怕都没有吗?

虽非协和号,但最近的飞机越来越像怪兽,面目狰狞。以前的飞机表情都很温和。

我很想请教空中小姐的真心话。

同样是在二十几年前,我曾在中央线某车站旁的玩具店,看到玻璃橱窗上写着:“内有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