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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鞋

“这样好奇怪,还是算了吧。”

被这么一说,我努力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最后把它倒着挂在墙上,试着当作信插。可以放进三四个细长的信封,但是装不下明信片。看着看着,不禁又想起它的另一半还在黄金污水中浮沉。

家人如此批评,我只好就此作罢。

“剩下一只拖鞋未亡人,实在是无用呢。”

写家庭电视剧时,我向掌管美术道具的人提出三个请求。

明知胭脂色天鹅绒上绣有小花图案的自用拖鞋有一只沉在这下面,还要在上方排泄,心情很可悲。

从玄关通往厨房的路上,请不要挂那种木珠子串成的门帘。电话请不要罩上小狗图案的铺棉套子。如果有一间和室,请不要准备拖鞋,尤其不要让主妇穿拖鞋。就这三样。

我不慎将一只拖鞋掉进厕所,被大人痛骂。现在是冲洗式厕所,拖鞋只要捞起来洗一下弄干就行了,但以前是汲取式,一旦掉下去就完蛋了。

穿过木珠子门帘时,会咔咔响,而且各种颜色摇晃很碍眼,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好恶。至于拖鞋,则是有正当理由。

我讨厌拖鞋,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拖鞋整得很惨。

穿拖鞋的主妇,从西式客厅走进婆婆待的和室谈事情。完了出来时,若只有一扇纸门倒还没问题,若有两三个出入口,那就麻烦了。

在曲折的走廊前方,若有楼梯,悲剧会变得更严重。也曾发生过把喇叭裤的下摆嘿咻一声拎起,小心不让肩上的皮包滑落,气喘吁吁上楼梯时,一只拖鞋掉落的丑态。

按照电视剧的安排,有时不要从进入的地方,也就是脱拖鞋的地方出来,会与其他登场人物比较合拍。然而,一旦脱下拖鞋,如果不从那里出来又会很奇怪。或者,离开的时候不穿拖鞋,穿足袋或光脚出来,但这样在剧中不能制造效果会很无趣。

走廊若是铺木板,滑溜溜的让人捏把冷汗。也有些地方整条走廊或是中央那块会铺上地毯。天鹅绒拖鞋与柔软蓬松的地毯似乎不合,不是特别滑就是完全走不动,好像在玩障碍竞走。想到也有人没穿拖鞋,不免为穿拖鞋的自己感到心虚。

左思右想下,我瞪着称为蓝图的舞台布景图,说道:

带路的女服务生穿着白色足袋,像滑水般走得行云流水。跟在后面的我,趿拉着拖鞋,只能尽量跟上免得落后。

“在这里,加藤治子小姐会脱下拖鞋进和室对吧。与志村小姐吵架,怒火中烧,从这里冲出来,啊,拖鞋怎么办?”

店员已经屈膝将拖鞋在我的面前并拢,我向来软弱,终究还是穿了。

诸如此类,比起电视剧本身我更关心拖鞋。

“请穿。”

又不是豪宅,在玄关穿上拖鞋,沿着走廊走个五六步,在起居室门口脱下拖鞋,这样的电视剧经常看到。去厨房时,去厕所时,又得穿上拖鞋,在厕所还要换穿厕所专用的拖鞋,想想实在很辛苦。日本人真的有那么怕冷吗?或者,是注重上下的神州清洁之民?

我讨厌袜子,也讨厌拖鞋,很想说不用了,但是对方说声:

我以为里面湿湿冷冷的拖鞋只有医院才有,没想到最近在京都一带的寺庙也有这样的经验。

在料亭的玄关处脱下鞋子,店员便会送上拖鞋。

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我还是诚惶诚恐地拜拜,同时感到脚下冒寒气,不免心不在焉。

总觉得会被这样斥骂,心里忐忑不安。慢悠悠走在车道中央或是斜着穿越车道时,身体总是准备好随时逃走。许是因此,往往比平时加倍疲累。大概是我欠缺向上心、冒险心。

我自己在家当然不用说,有客人来时也会请客人见谅,完全不提供拖鞋。不过,之前去非洲旅行,住旅馆时(应该说是小茅屋),在那里的地板踩到小虫子。

“喂!不可以走在车道上!”

脚部红肿,整晚又痛又痒难受得想死。幸好不算严重,但我这才发现在陌生的地方还是需要拖鞋的。

我的个性明明算是敏捷果断,可一旦身体记住的事,就无法迅速改变,有点顽固或者说拖拉的毛病。例如,步行者天国(1)我就不敢领教。脑袋知道,身体却无法接受,总会有种自己正走在不该走的地方的心虚,无法打从心底里享受。

不过话说回来,别国的人,也像日本人这么爱用拖鞋吗?总觉得它出自西式地毯房间与和室榻榻米这种和洋折中的生活,是日本特有的私生子。

有些事大家都说不能做,但在某种情况下,却变成做了也没关系。这种场合,有些人可以毫不抗拒地欣然接受,也有些人难以赞同。我就是后者。

(1)即在规定的区域、时间内禁止车辆通行,行人占据车道的活动。这种活动通常选址在购物街或者商业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