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夹缠不清,谈到她的衣裳,更是五花八门。
“是柳橙。”
有人坚持是吉卜赛风格的红色连衣裙,身披黑色蕾丝披肩,也有人说上身是裸肩的白衬衫,下面是红裙子。关于她的脚也分为裸足与凉鞋两派。
“是香烟吧?”
说到这里,卡门并非真有其人,大家讲的其实都是看电影或歌剧得来的印象。
“不是香烟,是柳橙,瓦伦西亚柳橙。”
至于卡门的外貌,更是各式各样,包括女星薇薇安·罗曼斯、丽塔·海华丝,声乐家玛丽亚·卡拉丝、藤田爱子、莱丝·史蒂文斯──换言之,大家都是在坚持自己看过的卡门形象。
“啊?叼玫瑰花应该是更后面的事吧?我记得她明明是叼着香烟出来。”
说到何塞也很热闹,男星尚·马莱、泰隆·鲍华、男高音藤原义江这几位三分天下,看来大家的心中都有一个宛如拼贴式通缉犯照片的何塞。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何塞的声音由藤原派以压倒性票数当选。
“对对对。嘴里还叼着玫瑰花。”
“何塞真的很帅。穿着黑色与绿色的军服,腹部缠着红色哔叽布之类有光泽的宽布。”
“我忘记是午休时间还是傍晚下班时间了,总之,她一边与女工开玩笑一边走出香烟工厂。”
“笨蛋。你该不会是和跳佛朗明戈舞的搞混了吧?”
关于卡门最初登场的那一幕。
“不是佛朗明戈舞,是葡萄酒节之类的宣传吧?”
话题从蒙娜丽莎跳到卡门。
“才不是。是和斗牛士埃斯·卡米洛混合。”
各种意见七嘴八舌,把美术全集搬出来一看,衣服其实是焦茶色,领口是挖得很大的圆领,耳朵被头发遮住根本看不见。原来大家都在描绘“我自己的蒙娜丽莎”。
“说到埃斯·卡米洛,何塞的恋人很可爱。”
“难怪看起来一脸哀怨。”
“她叫米凯拉。”
“也有人说她身怀六甲,所以该不会是老公有外遇吧?”
“她的衣裳不是很可爱吗?白帽子搭配白衬衫,黑背心,大圆裙,拎着花篮穿木鞋。”
我发言。
“那是荷兰水车屋的女孩吧?你和巧克力包装上的图画弄混了。”
“那个人,我记得是贫穷耳。耳朵又薄又小,看起来就很没福气。”
“巧克力是瑞士的才对吧?”
为了领口是圆领还是V领也争执了半天,最后话题转到耳朵上。
“荷兰也有吧。”
“我记得没有领子耶。”
已经乱七八糟了。
“高雅我知道,但到底是什么领子?”
说到人类的记忆或印象,堪称十人十色。
“那幅画的模特是乔孔达夫人吧?她可是上流贵妇,怎么可能做那种下流的举动!应该是更高雅──”
同样都是阅读梅里美的小说(但内容几乎已忘光了),听比才的音乐,竟有这么大的差异。
“是V领,而且是相当深的V领。”
以前还没有电影时,每个人的心中肯定都有不一样的卡门与何塞。那是以自己的情人或住在附近的美丽女孩为范本,再加上自己的想象而成的卡门与何塞。
“领口是什么样子的?”
看电影与歌剧,让我们的卡门,变成几种模式。
众人的意见分成蓝色与胭脂色两派,各不相让。
我也曾听说,卡门在美国没有在日本那么红。据说是因为英文发音听起来像汽车驾驶,减低了卡门的神秘性。
“不对,是胭脂色吧。胭脂色天鹅绒,有很多皱褶。绝对不会错。”
讲到这里,我有个朋友一提起卡门就想吃面线。不知是怎么潜入大脑的,据说只要一听到卡门,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轻面”二字(1),赶都赶不走。
“应该是蓝色吧,像大海那种深色。”
谈到这则趣事,大家忽然都嚷嚷着想吃面线,于是我只好去厨房煮面线。现在我最爱的是梅子面线,在蘸面的酱汁里放了腌梅子与紫苏。
我不懂装懂地卖弄,话题扯到她穿着什么样的衣裳。
上次以“刺”为题的文章中,我提到好像在哪儿见过男人一边走路一边把栗子塞进女人嘴里的场面,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结果收到许多来信与电话。
“那个啊,据说起先本来有睫毛,重画之后才没有的。”
作者原来是吉行淳之介先生。
俗话说爱屋及乌,反之亦然。在卢浮宫美术馆,看到此人画的《蒙娜丽莎》以金丝画框装饰,受到特别的礼遇后,我更加讨厌他了。这样对戈雅及维拉斯奎兹未免太失礼了吧。这根本是差别待遇。我在酒宴上随口抱怨,于是话题转向蒙娜丽莎。
啊?我大吃一惊,果然厉害啊,我为自己的糊涂羞愧的同时不禁叹息。
他是天才画家、建筑家、雕刻家,而且还是诗人兼思想家,在工业、理学方面也有深厚造诣,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看他的自画像素描,应该不是出于自恋才把自己过度美化,但的确是个俊秀的美男子。完美无瑕甚至到无趣的地步,令人忌恨。
(1)卡门的日本式发音为karumen,轻面的发音为karui-men,故有此联想。
我从就读女校时就讨厌达·芬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