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猫,很爱打架,一年到头老是受伤,每次身体不舒服就钻进神坛。
这次虽未烧伤,但黏在尾巴上的胶带要取下却是大工程。猫拼命挣扎,胶带黏着不放,我一边尖声嚷着下次再也不养猫,一边拿挥发油替它擦拭尾巴。
它会把装有神树树枝的两个瓶子踢下去,钻进那个不知该叫作什么,收纳神体貌似白木神殿的地方,不吃不喝,直到康复为止。其间只是一直舔伤口,呼呼大睡,休养生息。
它在玩天花板垂挂的捕蝇胶带时不慎黏到尾巴上。
唯一一次例外,是刺。
我一边大叫,一边赫然发现,尾巴红红的不是火,是捕蝇胶带。
只有这次没办法,我用膝盖压住它,拿镊子拔出插在它前脚脚爪之间的大刺。这时,也许是觉得痛,它狠狠挠破了我的脸。至今我两眼之间,还留着小伤疤。
“水!水!”
家人讨论时,还说祖母如果还在世,它一定会被灌下拔刺地藏菩萨(3)的符水。
嘶吼声响起。我吓得跳起。伴随可怕的叫声,猫在昏暗的走廊发疯似的跑来跑去。尾巴变得通红。
刺,总令人耿耿于怀。
“不得了了,阿禄的尾巴着火了!”
虽非痛得难以忍受,但是刺刺痒痒的,连心情都跟着不自在。尤其出门在外没有镊子时,刺钻进皮肤底下,看不见头时,好像怀抱一个小小的烦恼。
黎明时,我在被窝里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父亲的叫声。
我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被刺到,但心里却有几个小疙瘩。比方说,就在去年,陌生人忽然寄来记事本。
次年夏天。
那是附有电话号码与地址的日记型万用手册。据附带的信上所言,是在公用电话亭捡到的,因为最上方有我的电话号码与地址,此人猜想是我认识的人,所以寄来给我。
我尖叫一声,把右手的长筷一扔,双手像搓揉锥子般拍熄它尾巴的火。我的双掌因此受到轻微的烫伤发红,接下来的两三天行动颇为不便。阿禄尾巴上的毛变得根根奓开,很窝囊,好一阵子不再靠近七厘。
我觉得此人相当好心,但我猜不出失主是谁。记事本没有写名字。就通讯录的名单看来似乎是传媒界的人,但我无从找起,后来,我自己也很忙,就此搁置,至今这本主人不明的记事本还在我手边──我很想这么写,但我很散漫,不知塞进哪个抽屉了。
“啊!”
遗失记事本的人,想必很困扰吧。想到这里,心头有点刺痛。
虽说着火,但当然不是一下子冒出火柱,只是发出刺刺的声音,在尾巴外侧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就像小型圣诞树点亮灯饰。
还有一个,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我总是以左手赶猫,有一天我的担心果然成真,它竖直的尾巴着火了。
写完今年五月一日放映的电视剧《隔壁的女人》,我跟着剧组一起去纽约拍外景,在回程的飞机上,我总觉得好像扑哧咬到什么东西。
“这样很危险。万一烧到了怎么办?”
在这出戏里,我难得写到爱情戏。桃井薰饰演的有夫之妇,听到公寓隔壁房间酒家妈妈桑浅丘琉璃子与来访的男人根津甚八做爱的声音。根津怀疑被听到,挑逗桃井的那一幕,男人边走边把栗子塞进女人的嘴里。被硬塞了两三颗后,女人渐渐激动。
阿禄很贪吃,我把七厘拿到厨房外开始烤鱼,它一定会凑到我身旁。把尾巴竖得笔直不停绕着七厘打转,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以粗哑的嗓音催促我快点给它吃。
我很想说,其实我也有类似的亲身体验,但并非那么香艳刺激。以前,去滑雪时,自滑雪场归来的途中,记得那是在汤泽吧,只是男孩子买豆沙点心,一一塞进女生的嘴里。或许是这种动作,在记忆中莫名令人与人变得狎昵,所以才忽然想起写在戏中,但这种场面,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时家里有一只名叫向田禄的黑色公猫。其实不用冠上姓氏,但它很有趣,所以为了祭拜它还是这么称呼。
是几年前看到的吗?不是小说,是某种小型的宣传杂志。好像是左页上方。我当时还心想:啊,我有类似的经验。记得那的确是栗子。若是那一幕像刺一样钻进心底促使我写出,那我应该向对方道谢或致意,但我就是想不起来。
昔日与父母同住时,总是烟熏火燎地用七厘生火,拿扇子不停扇风烤味霖鱼干或秋刀鱼。有时不只是鱼,还会烧到猫尾巴。
看到电视,若有人知道,请务必通知我。我想体会拔出刺时的那种痛快感。不过话说回来,拔刺最好的方法,就是贴一块胶带。刺会黏在胶带上,轻松便可拔出。如果二十年前知道,就不用在脸上留疤了。
不再用七厘烤鱼,已有二十年。
(1)通常汉字写成“七轮”,即炭炉。
这种土制的炉子在关西据说叫作“kanteki”,名称的典故很有意思。据说出自“煮东西时只要用价值七厘(2)的木炭就足够”之意。原来如此,我不禁感叹。是何方神圣如此命名的,《广辞苑》大字典也没有写得那么详细,但这是多么美妙的名称。之前不知典故随便喊着七厘、七厘,“七”这个数字,shichirin这个发音的音感,不管从哪儿看都很完美。
(2)货币单位,一厘等于千分之一元。
不经意翻开字典,“七厘”(1)这个名词映入眼帘。
(3)东京都丰岛区巢鸭的高岩寺供奉的地藏菩萨,俗称拔刺地藏。据说是江户时代有人误吞一根针,服下地藏菩萨的画像后,针便吐出来了,因此得名。至今仍被老年人视为治百病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