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以为意地念出数字,但我很想阻止他。
“这若是钱,换作是我,在这时就不会再花钱了。”
我讨厌减法,是因为那种“从隔壁借来”的说话方式。
可数字会越来越少,感觉怪寂寞的。
或许是我小家子气,我天生无法借钱。即便再穷苦也不会向隔壁借钱,宁愿靠自己的力量过得清苦一点,所以那句话令我耿耿于怀。
或也因此,我讨厌减法。
“若是我绝对不会借钱。”
真舍不得把珠子拨回去。就像辛苦存下的零用钱被拿走似的很不是滋味。
在老师念出心算数字时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所以当然算不好,结果自然算错了。
越来越多,是件愉快的事。越加越多,变成相当大的数字。这时,喊一声“停止,请归零”。
零点几这种数字我也不喜欢。
严格说来,我并不讨厌加法。
在我的脑海中,数字与温度好像混在一起了。说到零,在我的想象中,就会出现结着薄冰的水面。
“心算这种东西没有算盘也没关系,只要有纸门就能算。”他说,瞪着纸门,说声,“预备,开始!”让我们以极快的速度说出两位数字,然后他说出分毫不差的加法答案。看样子,他是在脑中把纸门的格子当成五颗珠子的算盘了。
说到0.1,就在冰层的下方。0.3,大约是再深入水中30厘米。想到这里有点呼吸困难。
父亲或许是因为生性努力,很会心算。
0.5,要更往下20厘米。已经没救了,想到这里更加喘不过气。
所谓的假分数,我怎么也不懂。只有大头症、自大狂、讨厌鬼的印象,看起来就无法喜欢。
因为这么想,所以每次出现零点几时,就好似沉入结冰的湖底,很难受,忍不住叹气,思绪难以厘清。
小学三年级时大病一场,那正是老师教分数基础的时间,加上一年的大半都休学,之后总觉得全班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撇下。
我无法戴墨镜。
打从小学一年级起,我就很怕算术。
一则,是因为我的视力很好,日光强烈也不怕。在滑雪场,除非天气特别晴朗,否则我通常不戴墨镜。隔天早上,顶多眼睛有点痒,会流眼泪,其他别无大碍。
至于十以后的数字,或许是因为地上没有圆圈,我再怎么想,脑中也无法浮现数字的印象。
再则,我的鼻子塌,而且鼻梁的构造不明显,眼镜很容易滑落。
或也因此,直到现在说到十,还会有种张开双腿一跳,猛然转身的冲动。
我不会边看书边做大动作,所以若是阅读用的老花眼镜还好,但在家里不可能戴墨镜。通常都是戴着在外面走路或跑步,因此一定会滑落。
跳的时候,喊“单”,就单脚放进第一个圈,喊“双”的时候在接下来的两个圈中打开。单,双,单,双……跳到最后一个双,就转过身。
或许是想尽力防止滑落,我似乎咬紧牙关在努力。结果过了半天时间,耳下,也就是腮帮子已经酸了。
小孩玩的游戏名称似乎会因地而异。我所谓的跳房子,因为以东京为起点四处搬家,所以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说法,总之先在地面画一个圈。这是一。再画两个圈,这是我心目中的二。再画一个圈,上面再画两个。
墨镜还有一个麻烦的地方,就是无法判别东西的色彩与亮度。
而我是透过跳房子的游戏才初次感受到数字的。
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暗沉,树木的绿色也变得晦暗,人的脸也像大病一场似的发黑。
这年头的小孩,好像是靠电视频道认识数字的。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颜色。
“NHK(1)。”
我戴的太阳眼镜,是带有浅绿的墨色,因此必须扣除那个黑色与暗度。我不得不再三这么告诉自己。换言之,必须对色彩与明暗做减法。
我问,他仰头看着我的脸,理所当然地大大点头,回答:
有时我会忽感不安,摘下墨镜,确认真正的颜色与亮度。
“认识吗?”
“这才是正确的色彩。戴上墨镜后会变成这样。我得好好记住。”
首先,我在纸上写个大大的“一”字。
我把墨镜一会儿举到额头上一会儿放下,非常忙碌。
我想做一个小孩的爸妈也会赞赏的游戏,决定教他数字。
戴墨镜时,或许是因为遮住了眼角的皱纹,看起来精神抖擞,平添几分姿色。也有人说我这样看起来好像很聪明。当我熬夜后眼睛红肿时墨镜最管用。
他才三岁,但这年头的小孩好像不认识桃太郎和浦岛太郎。可是玩怪兽游戏会把嗓子叫哑,事后还会全身酸痛。
想要戴墨镜,于是拥有了两三副,但我不擅减法,因此即便带出去也几乎不会戴。
亲戚家的小男生来做客。
(1)日本电视频道的第一台是N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