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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仙

[8]乱哢(lònɡ)清咮(zhòu)——群鸟杂乱鸣叫。

[7]如——到,往。

[9]句輈(ɡōu zhōu)——鸟鸣声。

[6]雉卢——代指赌博。

[10](qú yù)——即“八哥”。

[5]手谈——下围棋。

[11]朝阳丹凤——凤凰。

[4]贪饕(tāo)——极度贪食。

[12]青鸾黄鹤——传说中的神鸟。

[3]耳舍——偏屋,正门两旁的屋舍。

[13]砧——捣衣石。

[2]饴(sì)——喂。

[14]虚所——无人之处。

[1]金城——古郡名。

[15]秋杪——晚秋季节。

高觉云渐低,身落园中,则景物大非。归与妻子言,共相骇异。视衣上着杵处,异红如锦,有奇香。早起,从陈言,裹粮入山。大雾障天,茫茫然不辨径路。蹑荒急奔,忽失足,堕云窟中,觉深不可测;而身幸不损。定醒良久,仰见云气如笼。乃自叹曰:“仙人令我逃避,大数终不能免,何时出此窟耶!”又坐移时,见深处隐隐有光,遂起而渐入,则别有天地。有三老方对弈,见高至,亦不顾问,棋不辍。高蹲而观焉。局终,敛子入盒,方问客何得至此。高言:“迷堕失路。”老者曰:“此非人间,不宜久淹。我送君归。”乃导至窟下,觉云气拥之以升,遂履平地。见山中树叶深黄,萧萧木落,似是秋杪[15]。大惊曰;“我以冬来,何变暮秋?”奔赴家中,妻子尽惊,相聚而泣。高讶问之,妻曰:“君去三年不返,皆以为异物矣。”高曰:“异哉,才顷刻耳。”于腰中出其糗粮,已若灰烬。相与诧异。妻曰:“君行后,我梦二人皂衣闪带[16],似谇赋者[17],汹汹然入室张顾,曰:‘彼何往?’我诃之曰:‘彼已外出。尔即官差,何得入闺闼中!’二人乃出,且行且语云‘怪事怪事’而去。”乃悟己所遇者,仙也;妻所梦者,鬼也。高每对客,衷杵衣[18]于内,满座皆闻其香,非麝非兰,着汗弥盛。

[16]闪带——闪光的腰带。

每求作剧,辄辞不知。一日,语高曰:“我欲告别。向受君惠且深,今薄设相邀,勿以人从也。”高曰:“相得甚欢,何遽诀绝?且君杖头空虚,亦不敢烦作东道主。”陈固邀之曰:“杯酒耳,亦无所费。”高曰:“何处?”答云:“园中。”时方严冬,高虑园亭苦寒。陈固言:“不妨。”乃从如[7]园中。觉气候顿暖,似三月初。又至亭中,益暖。异鸟成群,乱哢清咮[8],仿佛暮春时。亭中几案,皆镶以瑙玉。有一水晶屏,莹澈可鉴:中有花树摇曳,开落不一;又有白禽似雪,往来輈[9]于其上。以手抚之,殊无一物。高愕然良久。坐,见鹆[10]栖架上,呼曰:“茶来!”俄见朝阳丹凤[11],衔一赤玉盘,上有玻璃琖二,盛香茗,伸颈屹立。饮已,置琖其中,凤衔之,振翼而去。鹆又呼曰:“酒来!”即有青鸾黄鹤[12],翩翩自日中来,衔壶衔杯,纷置案上。顷之,则诸鸟进馔,往来无停翅;珍错杂陈,瞬息满案,肴香酒冽,都非常品。陈见高饮甚豪,乃曰:“君宏量,是得大爵。”鹆又呼曰:“取大爵来!”忽见日边 ,有巨蝶攫鹦鹉杯,受斗许,翔集案间。高视蝶大于雁,两翼绰约,文采灿丽,亟加赞叹。陈唤曰:“蝶子劝酒!”蝶展然一飞,化为丽人,绣衣翩跹,前而进酒。陈曰:“不可无以佐觞。”女乃仙仙而舞。舞到酣际,足离于地者尺余,辄仰折其首,直与足齐,倒翻身而起立,身未尝着于尘埃。且歌曰:“连翩笑语踏芳丛,低亚花枝拂面红。曲折不知金钿落,更随蝴蝶过篱东。”余音嫋嫋,不啻绕梁。高大喜,拉与同饮。陈命之坐,亦饮之酒。高酒后,心摇意动,遽起狎抱。视之,则变为夜叉,睛突于眥,牙出于喙,黑肉凹凸,怪恶不可状。高惊释手,伏几战栗。陈以箸击其喙,诃曰:“速去!”随击而化,又为蝴蝶,飘然飏去。高惊定,辞出。见月色如洗,漫语陈曰:“君旨酒嘉肴,来自空中,君家当在天上。盍携故人一游?”陈曰:“可。”即与携手跃起。遂觉身在空冥,渐与天近。见有高门,口园如井,入则光明似昼。阶路皆苍石砌成,滑洁无纤翳。有大树一株,高数丈;上开赤花,大如莲,纷纭满树。下一女子,绛红之衣于砧[13]上,艳丽无双。高木立睛停,竟忘行步。女子见之,怒曰:“何处狂郎,妄来此处!”辄以杵投之,中其背。陈急曳于虚所[14],切责之。高被杵,酒亦顿醒,殊觉汗愧。乃从陈出,有白云接于足下。陈曰:“从此别矣。有所嘱,慎志勿忘:君寿不永,明日速避西山中,当可免。”高欲挽之,反身竟去。

[17]谇(suì)赋者——追逼赋税的人。

高玉成,故家子,居金城[1]之广里。善针灸,不择贫富辄医之。里中来一丐者,胫有废疮,卧于道,脓血狼藉,臭不可近。居人恐其死,日一饴[2]之。高见而怜焉,遣人扶归,置于耳舍[3]。家人恶其臭,掩鼻遥立,高出艾亲为之灸,日饷以疏食。数日,丐者索汤饼。仆人怒诃之。高闻,即命仆赐以汤饼。未几,又乞酒肉。仆走告曰:“乞人可笑之甚!方其卧于道也,日求一餐不可得;今三饭犹嫌粗粝,既与汤饼,又乞酒肉。此等贪饕[4],只宜仍弃之道上耳!”高问其疮,曰:“痂渐脱落,似能步履,顾假咿嗄作呻楚状。”高曰:“所费几何!即以酒食馈之,待其健,或不吾仇也。”仆伪诺之,而竟不与;且与诸曹偶语,共笑主人痴。次日,高亲诣视丐,丐跛而起,谢曰:“蒙君高义,生死人而肉白骨,惠深覆载。但新瘥未健,妄思馋嚼耳。”高知前命不行,呼仆痛笞之,立命持酒炙饵丐者。仆衔之,夜分,纵火焚耳舍,乃故呼号。高起视,舍已烬,叹曰:“丐者休矣!”督众救灭。见丐者酣卧火中,齁声雷动。唤之起,故惊曰:“屋何往?”群始惊其异。高弥重之,卧以客舍,衣以新衣,日与同坐处。问其姓名,自言:“陈九。”居数日,容益光泽,言论多风格。又善手谈[5],高与对局,辄败;乃日从之学,颇得其奥秘。如此半年,丐者不言去,高亦一时少之不乐也。即有贵客来,亦必偕之同饮。或掷骰为令,陈每代高呼采,雉卢[6]无不如意。高大奇之。

[18]衷杵衣——将被捣过的衣服贴身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