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了楼。与楼下的格局相对应,楼上也有两间卧室。有一间放了一些家具,一看就知道是伯金住的。赫麦妮细细地环顾房间,捕捉每一个细节,似乎要从所有这些无生命的东西中,汲取他存在的痕迹。她摸摸床,查看一下铺盖。
“那好吧。”他败下阵来,而她又得胜了。
“你肯定在这儿很舒服吗?”她问道,又拍拍枕头。
“我并不想给你什么东西,”她哄着他说,“可你要这个吧?”
“非常舒服。”他冷冷地答道。
“你知道,我不想要你送我东西。”他无奈地重复着。
“你不冷吗?这儿没有鸭绒被,我肯定你需要一床。你不该压这么重的被褥。”
“就让我送给这些房间吧,”她说着走上前来,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胳膊上,恳求着,“要不然我就太失望了。”
“我有一床,”他说,“拿下来了。”
“我不想接受,赫麦妮。”他说。
他们丈量着房间,每考虑一件事就要拖延半天。厄休拉站在窗前,看着那女人往池塘岸边上送茶点。她讨厌赫麦妮说的那一大堆哄人的废话,只想喝茶,她什么都想做,就是烦这些个大惊小怪和讨厌的事。
他看着她,脸沉下来了。
最后他们都爬上了长满青草的堤岸来进野餐。赫麦妮倒茶,她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搭理厄休拉,而厄休拉正从坏情绪中走出来。她转身对杰拉尔德说:
“我不记得了,很便宜。”
“哦,那天我都恨死你了,克里奇先生。”
她看了他一眼,说道:
“为什么呢?”他有点畏缩地问。
“你花多少钱买的?”
“因为你对马太不好了。哦,我恨死你了!”
“可我能送你吗?答应我吧。”
“他干什么了?”赫麦妮问。
“肯定行,”他说,“但是为什么你非要送我这么贵的地毯呢?我铺我那块旧的牛津土耳其地毯就很好了。”
“他逼着可爱又敏感的阿拉伯马和他待在铁路道口,看着一长列可怕的车厢驶过去,那可怜的东西,整个给吓疯了,痛苦到了极点。你能想象那是多么可怕的情景。”
“是啊,是波斯地毯!骆驼毛做的,很柔滑。我想是叫贝加莫地毯,十二英尺长,七英尺宽,你看行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杰拉尔德?”赫麦妮冷冷地质问道。
“听上去很好,”他答道,“是什么地毯?东方的?绒毛的?”
“它必须学会忍受——如果一听到机车鸣笛就惊得后退,那它在这地方对我还有什么用呢?”
“你没见过。主要是玫瑰红色,还有像金属色的中间色调的蓝色和非常柔和的深蓝色。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你觉得你会吗?”
“可为什么要它受没必要的折磨呢?”厄休拉说,“为什么逼它一直待在道口呢?你可以骑回到公路上去,避免所有的惊吓。你用马刺把它身上都夹出了血。太可怕了!”
“是什么样子的?”他无礼地问。
杰拉尔德的态度更强硬了。
“这是书房,”赫麦妮说,“鲁珀特,我有一块小地毯,想让你铺在这儿。要我给你吗?要吧,我想给你。”
“我必须使唤它,”他答道,“要我完全相信它,它就必须学会忍受噪音。”
然后他们穿过门厅,来到另一间前屋,这间比第一间小一些。
“为什么它就该忍受?”厄休拉被激怒了,大声叫道,“它是个活物,为什么它就该忍受一切,就只是因为你要使唤它?它也有它自己生存的权力呀,就像你有自己生存的权力一样。”
他们在餐室量着,商量着,赫麦妮决定着地面必须铺什么。她的意见一遭反对,就会气得全身奇怪地发抖。这种时候,伯金总是任由她来。
“这点我不同意,”杰拉尔德说,“我认为那匹母马是供我使唤的。这并非因为是我买了它,而是出于自然的秩序。人随心所欲地使唤他买来的马是太正常了,而跪倒在地乞求马随心所欲,实现它的不可思议的天性,才不正常呢。”
“不用了,谢谢你。”赫麦妮大声说。她裹着那身闪闪发亮的带蓝色的印花薄软绸,屈身凑在地面上。对她来说,能和伯金一起做事,还能发号施令,实在是莫大的快乐。他顺从地听从她的指挥。厄休拉和杰拉尔德在一边看着。这就是赫麦妮为人的特点——每一回都要一个密友,而要所有其他在场的都成为旁观者。这就让她胜出了。
厄休拉的话刚要冲出口,赫麦妮就仰起脸,沉思着说:
“我能帮你吗?”杰拉尔德说着,过来拿起卷尺的一头。
“我的确认为,我的确真的认为,我们必须有勇气按我们的需要来使唤低等动物。如果我们把每一个生物都当作我们自己对待,那就错了。我真觉得把我们自己的感情投射到每一个生物上是虚伪的。这是缺乏辨别力,缺乏批判力。”
“这是餐室,”赫麦妮说,“我们这么量,鲁珀特,你站到那边去——”
“不错,”伯金尖刻地说,“没有什么比认为动物也具有人类脆弱的感情和意识更讨厌的了。”
这伙人沿着过道来到前厅。空空荡荡的屋里干干净净,阳光灿烂。一扇窗户朝向前面枝叶相交的庭园。
“是的,”赫麦妮不耐烦地说,“我们必须得表明立场。要么是我们去使唤动物,要么是动物来使唤我们。”
“好的。”那女人愉快地答应着。
“事实如此,”杰拉尔德说,“严格地说,尽管马没有头脑,但是却像人一样有意志。如果你的意志不能制服它,那么马的意志就要制服你。这是我没法子的事。我没法不制服那匹马。”
“在池塘的岸边上。你只要把茶点准备好,我们自己带上去,萨蒙太太。”伯金说。
“只要我们懂得行使自己的意志,”赫麦妮说,“我们就能做任何事。意志能纠正一切,能让所有事井井有条。我相信这一点,只要我们适当又明智地行使我们的意志。”
“我们在哪儿用茶?”赫麦妮悦耳的声音问着朋友们。
“你说的适当地行使意志是什么意思?”伯金问。
“你们喜欢在哪儿?在这儿还是外面的草坪上?”
“一个非同寻常的医生教过我,”她面无表情地朝着厄休拉和杰拉尔德说道,“他告诉我,比如,要纠正一个人的坏习惯,就必须在你不想做的时候强迫自己去做,这样,坏习惯就会消失。”
“是吗?”赫麦妮说着,转向她,举止亲密得让人好奇,像是要拢住那女人,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把其他人撇在了一边,“我会很高兴的。我们在哪儿用茶点?”
“你这指的是什么?”杰拉尔德问。
“你们量房间,我把你们的茶点准备好,对吗?”雇工的妻子说道,她也很高兴,因为她也有事可做了。
“比如,你喜欢咬指甲,那就在你不想咬的时候去咬,强迫自己去咬,然后你就会发觉这个习惯被戒掉了。”
“既然他们来了,我们得招待他们。”他说。
“是这样吗?”杰拉尔德说。
“我们先量哪间房子?”她又转过来问伯金,还是那么高兴,这下她要和他一起做点儿事了!
“是的,而且在许多事情上我都屡试不爽。我曾是一个很古怪又神经质的女孩子,就是靠着学会运用我的意志,只是运用我的意志,我让自己都正常了。”
“一点都不。”他们答道。
厄休拉一直看着赫麦妮,看她用缓缓的、平心静气的然而又出奇紧张的声音说着话。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了她。赫麦妮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阴郁的震撼力,既迷人又让人厌恶。
“你们介意吗?”赫麦妮转过身,呆呆地问厄休拉和杰拉尔德。
“照这样运用意志是毁灭性的,”伯金厉声叫道,“令人作呕。这是一种猥亵的意志。”
“那其他人怎么办?他们会厌烦的。”他不情愿地说。
赫麦妮看了他好半天,眼神忧郁、沉重。她下颚尖尖的面庞模模糊糊的,苍白瘦削,简直像有鬼火在忽闪。
“十分感谢,”她说,“它一定很好用。十分感谢。”说完,她转身向伯金,手舞足蹈地说:“我们现在就量吧,鲁珀特?”
“我肯定它不是这样的。”她终于开口了。似乎在她的感觉和经验、实际表达和思想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总是奇怪地割裂着的。她似乎最终从混沌黑暗的情感反应的大漩涡的水面,抓住了自己的思想,她把什么都抓得那么牢,她的意志从没败过,伯金对此反感透了。她的声音总是平心静气的,总是紧张又充满自信的。然而一种晕船似的感觉,让她战栗,似乎总是要颠覆她的思想。然而她的精神并未消沉,她的意志依旧完整。这简直让伯金发疯。可是他从不敢,从不敢冲破她的意志,释放她潜意识中毁灭的力量,眼见她陷入自己最终的疯狂。然而,他又总是在攻击她。
赫麦妮抓了过来,尽管那是给伯金的。
“当然了,”伯金对杰拉尔德说,“马并不像人那样具有完整的意志。一匹马并非只有一种意志,严格地说,每一匹马都有两种意志,一种意志甘愿把自己完全置于人的控制之下,而另一种意志又使它想要自由自在,不被驯服。这两种意志有时缠在一起,只要你在骑马时感受过它脱缰逃跑,你就会懂得这点。”
“有,先生,我想我能找到一个,”那女人答应着,忙忙乎乎地奔到一只篮子边,“只有这一个,不知能不能用。”
“我在骑马时是感到过它脱缰逃跑,”杰拉尔德说,“但这并没有让我明白它还有两种意志。我只知道它受了惊吓。”
“有卷尺吗,萨蒙太太?”他转身问那个女人。
赫麦妮已经不再听,当这些话题一展开,她完全不以为意。
“我们现在量吧?”她缓缓地、平心静气地说。
“马为什么会愿意受人驾驭呢?”厄休拉说,“我实在无法理解。我从来就不相信马会这样想。”
“没有,”他说,“我一直在修船。”
“可它确实这样想。这或许是它最终的也是最高的爱的冲动——让自己的意志顺从更高级的生命。”伯金说。
“你测量房间了吗?”
“你对爱的看法可真是稀奇。”厄休拉嘲笑道。
“多多感谢。”她说道,然后又整个转过身去,恢复了她的身份,朝伯金仰起脸,单对他说:
“女人就像马匹,内心里也有两种对立的意志行为。一种意志使她想要自己绝对服从;而另一种意志让她想要脱缰逃跑,把驾驭她的人扔进地狱。”
赫麦妮转过身,慢慢地打量着她。
“那我就是脱缰的马。”厄休拉说着,爆笑起来。
“我肯定会尽力为他做所有事的。”雇工的妻子说,“我肯定我们主人会的,我真是希望他自己会觉着舒服。”
“连驯服马都是件危险事,更不用说驯服女人了,”伯金说,“统治原则会遇到难得的对手。”
“我肯定会幸福。”
“那也是好事。”厄休拉说。
“这么说,你觉得在这儿会幸福了?”她终于说道。
“的确,”杰拉尔德说着,微微一笑,“那也就更有趣了。”
他们半天没说话,赫麦妮耷拉着麻木的眼皮,久久地注视着他。
赫麦妮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抑扬顿挫地说:
“很舒服。”他答道。
“多美的晚上!我不时充满强烈的美感,让我不能自持。”
“觉得很舒服吗?”赫麦妮的脸上露出了好奇、阴险又很着迷的神情。她耸了耸肩,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恍恍惚惚的样子。
在赫麦妮的请求下,厄休拉起身和她一起步入了唯一剩下的非人格性的夜幕深处。伯金在她眼里变成了可恶的骄傲自大的怪物。她和赫麦妮沿着池塘的岸边走着,聊着美好、欣慰的事,随手摘着优美的立金花。
“很好。”他答道。
“你喜欢像这花一样的衣服吗?”厄休拉问赫麦妮,“像这种黄色带橘红点点的,棉布的?”
“你感觉怎样,鲁珀特?”她又换了新腔调,动情地对伯金说道。
“喜欢,”赫麦妮说着停下脚步,欣赏起花来,让这念想深入心里,抚慰自己,“那不是很漂亮吗?我会喜爱的。”
“是啊。”赫麦妮心不在焉地说。然后她转身离开厄休拉,不再理会她的存在了。
她转过身冲厄休拉笑着,流露出真实的喜爱之情。
“我正要走,”厄休拉说,“伯金先生想要我来看看这些房子。住在这儿真让人愉快。太好了。”
可杰拉尔德还在和伯金在一起,想对他刨根问底,搞清楚他所说的马的双重意志指的是什么?杰拉尔德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赫麦妮的眼皮怪模怪样地朝上翻了翻,显得既逗乐又不自然。她总是那副奇怪的又很着迷的神情,不自然,也不可靠。
赫麦妮和厄休拉还在一起漫游,一种深深的喜爱和亲密之情突然把她们联结在一起。
“是吗!这么说,我们是追着你来到这儿的?”
“我真是不想被卷入有关生活的批评和分析。我真是想要看到事物的完整性,看到它们留存的美,它们的全部,它们的神圣。你是否感觉到了,是否感到不能忍受更多知识的折磨了?”赫麦妮说着,站在厄休拉面前,紧攥的双拳,向下一甩。
“恐怕我希望如此,”厄休拉说,“我看你们来到湖上,正要出航,就躲到这儿来了。”
“是的,”厄休拉说,“我感觉到了。所有这些多管闲事我都厌恶。”
“是吗?这简直是布朗温家的地方了,是吗?”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有时,”赫麦妮说着,又停下了脚步,转向厄休拉,“有时,我很疑惑,如果我有力量抵制这些,我是否应该屈从所有这些认识呢?但是,我觉得我不能——我不能屈从。那似乎会毁灭一切。所有的美——和真正的神圣都会毁灭——而我觉得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它们。”
“我过来看看池塘,”厄休拉说,“发现伯金先生在那儿。”
“没有美和神圣的生活是绝对不正常的,”厄休拉大声说,“不,认为一切都必须在头脑里实现是太不虔诚了。真的,有些事必须留给上帝,一贯如此,将来也会如此。”
“你怎么来了?我们也看到古德伦了。”
“是的,”赫麦妮说着,像个孩子似的放下了心,“是应该这样,不是吗?可鲁珀特——”她仰起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他只会把一切都撕碎。他真的像一个孩子,非要把一切东西都扯开,好看看它们是怎么构成的。我无法认为这是正常的,这就像你说的,似乎是太不敬了。”
然后,她把厄休拉从鸟笼那儿拉开,手还搭在她的胳膊上,还是温和悦耳地说着:
“就像撕开花蕾,要看看花是什么样的。”厄休拉说。
“是啊!”赫麦妮悦耳的声音说着,也过来看看。她把手搭在厄休拉的胳膊上,抿着嘴轻轻地笑着,“是啊,它看上去不滑稽吗?”她轻轻地笑着,“像个傻丈夫。”
“是的,这会扼杀一切,对吗?这样就别想开花了。”
“多可笑啊!”她大声说,“它真觉得是晚上了!多荒谬啊!人怎么能尊重这种轻易上当的东西呢!”
“当然,”厄休拉说,“这纯粹是毁灭。”
厄休拉正悄悄地看着罩布下的鸟笼。只见一只金丝雀卧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抖松了羽毛,要睡觉了。
“没错,不是吗!”
“可能。”杰拉尔德说。
赫麦妮久久地看着厄休拉,好像要从她那儿得到确证。然后这两个女人沉默了。只要她们达成一致,她们彼此就要失信了。厄休拉不由得回避起赫麦妮来,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自己的反感。
“这就使他成为博物学家了吗?”伯金问。
她们又回到了两个男人那儿,像撤回去的达成了什么协议的两个同谋者。伯金抬头看看她们。厄休拉讨厌他那冷漠的戒备目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哦,是的,”杰拉尔德答道,“你不知道法布尔的故事吗?他小时候,把一只母鸡的头塞到她的翅膀下,母鸡马上就沉沉入睡了。这是真事。”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赫麦妮说,“鲁珀特,你到肖特兰兹去吃晚饭吗?你能这会儿就走,现在就和我们一起走吗?”
“它们那么好骗吗?”厄休拉大声说。
“我没穿晚礼服,”伯金答道,“你知道杰拉尔德对规矩一丝不苟。”
“它们会睡的,”杰拉尔德说,“现在造出了晚上,它们会自动去睡的。”
“我可不是非守规矩,”杰拉尔德说,“可要是你像我一样厌恶屋里那些粗鲁随意的人,你就会更喜欢人们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至少在进餐时应该如此。”
“真的。”赫麦妮礼貌地说。
“不错。”伯金说。
“噢,它们不会叫下去的,”萨蒙太太要大家宽心,“它们就要睡觉了。”
“你换衣服,我们等你好吗?”赫麦妮坚持说。
大家都看着她。很快,鸟笼都给盖上了,丧葬似的怪样。但是金丝雀声声反抗的怪声依旧从罩布下钻出来。
“你们愿意的话。”
“现在你们省省吧,让别人来说说。”她还是用特高的嗓门说着。
他起身进了屋。厄休拉向大家告别。
她冲来冲去,把一块块抹布、围裙、毛巾和台布都扔过去,盖住了一个个鸟笼。
“只是,”她转身对杰拉尔德说道,“我必须得说,尽管人是禽兽的主宰,他也没有任何侵犯低等生物感情的权力。我还是觉得,上次火车经过时,要是你能骑马退回到公路上,那你会显得更明智、更体贴、更友好。”
“哦,哦,那些鸟啊,不让人说话!”雇工妻子厌恶地尖声叫着,“我得把鸟笼盖上。”
“我知道了,”杰拉尔德笑着说,但多少有些不快,“下次我一定注意。”
“鲁珀特来了!”杰拉尔德在喧闹声中高声叫道。他的耳朵非常敏感,被喧闹吵得很苦恼了。
“他们都以为我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回去的路上,厄休拉暗自思忖。不过,她是竭力反对他们的。
在磨坊那边昏暗的厨房里,那个雇工的妻子正尖声地同赫麦妮和杰拉尔德说着话。他们就站在那儿聊,杰拉尔德穿得一身雪白,赫麦妮是一袭带蓝色的印花薄软绸裙,闪闪发光,在黑不溜秋的房子里显得不可思议地耀眼。此时,墙上鸟笼里的十多只金丝雀在高声啼鸣。鸟笼都环绕着小后窗挂着,阳光透过树上的绿叶,从那儿射进来,撒下一道美丽的光束。萨蒙太太尖着嗓子,想盖过金丝雀任性而狂欢的叫声,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而鸟儿们对她叫得更疯了。
她心思重重地跑回了家。她被赫麦妮深深感动了,她俩在真心交往,两个女人之间就结成了某种同盟。尽管她还是不能忍受赫麦妮。她又收起了这个念头。“她真的不错,”她自言自语,“她真的想要正当的东西。”于是她试着把赫麦妮想成同道,离开伯金。准确地说,她是恨他的。但是,某种结合的吸力、某种深深的本能把她往伯金那儿吸。这既让她恼火,又让她解脱。
“我们已经很了解了,你和我。”他说道。她不搭话。
只是时不时地,来自潜意识的阵阵猛烈的颤抖会掠过她,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向伯金提出了挑战,而他有意或无意地接受了。这是他们之间的趋于死亡或是趋于新生的搏斗,尽管没人说得出这冲突的所在。
他走下堤岸,她不情愿地跟他一起走着,可又不愿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