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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鹿群

她再次扫视草地,留意入侵者,但不间断的探听和搜寻耗尽了她的能量。她回了小屋,从包里挖出汗湿的奶酪,瘫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吃着,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她的脸、胳膊和腿都沾上了染血的沙子,到处是割伤。膝盖上有刮痕,一跳一跳地疼。她哭了,与自己的羞耻感做斗争,突然吐出了嘴里的奶酪,混着又浓又湿的口水。

下游有五只母鹿,它们对她视而不见,自顾自徜徉在水边,悠闲地吃着草。她多么想加入它们,属于它们。基娅知道,对鹿群来说,少一个成员并不会影响它的完整性,但对每只鹿来说,脱离了鹿群就会不完整。其中一只鹿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看向北边的树林,跺了跺右前足,然后是左前足。其他鹿也抬起头,发出了警觉的啸声。基娅立刻行动起来,用完好的那只眼睛扫视树林,寻找蔡斯或其他捕猎者的踪迹。但一切都静悄悄的。或许是微风惊动了鹿群。它们不再跺脚,慢慢向高高的草丛移动,留下基娅孤身一人,惴惴不安。

这都是她自找的。在没有监护人陪同的情况下出行。受到自然欲望的驱使,在未婚的情况下去了一家便宜的汽车旅馆,事后还不知满足。闪烁的霓虹灯下的性爱,只留下床单上的斑斑血迹,如同野兽的踪迹。

但在小屋里,她感到自己被困住了,无法判断蔡斯是不是来了。所以,她坐到小溪边,用右眼搜寻多草的水域。她的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蔡斯大概向所有人吹嘘了他们的事。怪不得人们都躲着她——她是不洁的,恶心的。

老鼠的气味消失了。泰特开始生态实验室的工作后,和老排整修了这间老木屋,方便他在做一些考察的时候在此过夜。他们加固了墙,修好了屋顶,带来了基本的家具——一张小床,上面放了被子,还有一个炉子、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梁上挂着锅和罐。此外,折叠桌上还不合时宜地放了一架显微镜,盖着塑料布。角落里有一个旧的金属箱,储存着烤豆子和沙丁鱼罐头。没有吸引熊的东西。

云快速飘动,半圆的月亮露出脸来。基娅透过小窗,搜寻猫着腰、鬼鬼祟祟移动的男人的身影。最终,她爬上泰特的小床,睡在他的被子下。她几番惊醒,支起耳朵捕捉脚步声,然后把被子拉上来紧紧蒙住脸。

门外,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她担心自己听不到他的发动机声,所以塞了饼干、奶酪和坚果在背包里。伤口的疼痛导致她动作缓慢。她顶着大风,低头沿着水道快速穿过大米草丛,去阅读小屋。她走了四十五分钟,一听到什么声音,疼痛而僵硬的身体便会瑟缩一下,猛地转头,扫视树下的灌木丛。终于,那个老旧的木头建筑静悄悄地出现在眼前,陷在齐膝的杂草里,紧靠着小溪。在这里,风小了。温柔的草地寂静无声。她从没告诉过蔡斯这个藏身之处,但他可能知道。她不确定。

早饭还是碎奶酪。她的脸变成了绿紫色,眼睛肿得像煮熟的鸡蛋,脖子上火烧火燎。一部分上唇诡异地扭曲着。就像妈妈一样,外形怪异,不敢回家。突然一切都明了了,她明白了妈妈曾经忍受了什么,她为什么要离开。“妈妈,妈妈,”她喃喃自语,“我懂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得不离开,再也没回来。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帮你。”她低下头,啜泣着。然后,她猛地抬头,说:“我永远都不会这样生活——担忧着下一拳何时何地会落下。”

她没法告诉任何人。老跳肯定坚持去告诉治安官,但法律永远不会相信湿地女孩,去制裁蔡斯·安德鲁斯。她不确定那两个渔民看见了什么,但他们绝不会为她辩护。他们会说,这都是她自找的,因为在蔡斯离开她之前,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一点都不矜持。跟个妓女似的,他们会说。

那天下午,她徒步回家。虽然肚子很饿,也需要补给,但她没去老跳那儿。蔡斯可能在那里看到她。另外,她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老跳,看到她被打的脸。

“你是我的。”他说。他肯定气疯了,因为她踢了他。他肯定会追来。可能今天。也可能等到晚上。

简单吃了点硬面包和熏鱼,她坐在门廊小床的床沿上,看着纱门外。这时,她注意到一只雌螳螂在靠近她脸的一根树枝上昂首阔步。她正在用自己关节清晰的前腿捕捉蛾子,然后用嘴嚼食,蛾子的翅膀还在她嘴里扑腾。一只雄螳螂,高昂着头,骄傲得像一匹马,陪伴左右,试图追求它。雌螳螂看上去有点兴趣,两根触须像指挥棒似的乱舞。雄螳螂的拥抱或许紧实,或许温柔,基娅不知道,但当它探出自己的生殖器去交配时,雌螳螂转过它那颀长优雅的脖子,咬掉了雄螳螂的脑袋,而后者正忙着交配,甚至没有意识到。它残留的脖子随着交配动作晃动。雌螳螂一点点咬下雄螳螂的胸膛,然后是翅膀。最后,雄螳螂仅剩的一条前腿也进了雌螳螂的嘴,而它无头无心的尾部仍在有节奏地交配。

她看见了那条贝壳项链。他还戴着。怎么会这样?

雌萤火虫用假信号吸引陌生雄性,然后吃掉;雌螳螂吞食自己的伴侣。雌性昆虫,基娅想,知道如何对付自己的爱慕者。

基娅的双手在船舵上笨拙地移动,同时回头看蔡斯有没有从柏树湾追上来。她快速开回自己的潟湖,膝盖肿了,跛着脚跑回棚屋。跑到厨房,她瘫倒在地板上,大哭起来,摸着自己肿起来的眼睛,吐出嘴里的沙子,听他有没有追来。

几天后,她开船进湿地,探索蔡斯不知道的区域,但总是神经紧绷,非常警惕,以致无法绘图。她的眼睛还肿着,只能睁开一条缝,脸上的淤伤扩散至半张脸,颜色可怖。身上大部分地方都一跳一跳地疼。伴着花栗鼠的吱吱声,她转了弯,竖起耳朵听乌鸦的叫声——一种先于文字出现的语言,那时的交流还很简单明了。每到一地,她都在脑海里规划好逃跑路线。

1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