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先行送去安排住宿的信函已经收到,但是那天上午,到了这段旅程的终点,我发现村民还在忙着建我的房子,因为这是丛林之中,他们是从数英里外一个村子集合而来的。看他们用简陋的刀具敏捷地砍削竹子建造地板,看他们灵巧地安装屋椽,看他们把屋顶铺得整整齐齐,这当然很是好奇;但是我没兴趣。我又累又饿,我想有个露天厨房可以做饭,我想有个地方放床躺下来休息。我发火了,不讲道理。我叫来土司的官员,大骂他马虎懈怠。我发誓要把他送回他的主人那里,并用盛怒之下所能想到的种种惩罚威胁他。我不要听他的解释。我跺脚怒骂。迄今为止,从未有人费神以这样的体贴来招待我,我虽然在世上的偏远之地游历多多,却不得不独立行事,随意投宿。我在一条无篷划艇上高高兴兴睡了七天,而在南洋群岛,我与一家卡内加人同住一间不避风雨的土著小屋。除了丛林之中,为我建造一所房屋的想法甚至都没人有过,我无权享有这种关注。这个教训在于,即使最明智的人也很容易自高自大:给他某些特权,他就忘乎所以,声称这些是他不可剥夺的权利;予他少许权威,他就变成暴君。给傻瓜一套制服,上面缝一两个标签,他就以为自己的话即是法律。
但我闲得够久了,所以,一个明亮的清晨,我和旅队从景栋出发了。土司宫内一位官员陪着我,他要护送我到土司辖地的边界。他是一位肥胖的绅士,骑了一匹很小的瘦马。第一天,我骑马穿过路旁都是稻田的平原,然后再度闯入山区。我现在没有公共工程处的平房住了,但是土司够好,下令途中为我建造房屋,并派信使先去各村传达必要的指令。让人为我建造只住一晚的房子,我觉得很神气,而我住的第一所房子令我满心欢喜。它像一个玩具。要是刮风下雨,它很难遮风挡雨,但要是天气好,它更适合年轻恋人而非一位中年作家居住。房子很整洁,因为建房用的竹子都是当天早晨砍伐的,有着正在生长的东西令人愉快的新鲜气味。整间房子都是绿色,墙,地板,屋顶。它由两个房间和一个大阳台组成。墙和地板高出地面三英尺,用的是劈开的竹子。梁柱则用整根竹子,屋顶整整齐齐铺着稻草。地板有弹力,所以,踩惯了硬地,我起初觉得有些不安全,走得小心翼翼;但地板下面是一组结实的竹子,真是要多结实有多结实。几码开外,是条奔腾的山溪(我在白天过了六次,要么涉水而过,要么经过一座晃悠悠的桥),两岸长满树木。房子前面是一小块空地,牛在吃草,一座青山将这片景色关住。此地真是迷人。
但是,当我的房子建好,林间绿地之中一所绿色的房屋,急流哗溅在绿色的两岸,当我吃完饭,我嘲笑起自己来。在景栋,当我发现金酒所剩不多,担心自己不得不靠茶与咖啡走完这趟旅程,我从一位噶喀人那里买了一些朗姆酒;朗姆酒很好,是他自己酿造的,但我不喜欢;所以,为了对自己如此缺乏理智的行为表示真心悔悟,我送了两瓶给土司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