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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牛士对决红心皇后

斗牛士赢了。

她的雀斑似乎都要爆炸了。

她这样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幸好她没说出来,这是他们见过的最伟大的一场比赛,也多少算是他们亲身经历的最了不起的一场比赛,他们知道,只是这样想想就能感受到一种诗意。

她一只手抓着他。

如此接近,如此接近,最终却失之交臂。

她看着他。

不管怎样,那张照片说明了真相:

看起来斗牛士赢了,听起来也是——因为整个观众群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心皇后因为鼻孔先过线而赢得了比赛。

当它们冲过终点线时,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只是一个摆头的距离。

“鼻孔!真见鬼,它的鼻孔!”赛后,皮特在马厩的小隔间里大喊——但这次麦克安德鲁微笑起来。

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他看到凯丽一副极度沮丧、像受了重伤似的样子后,便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她。他几乎是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她以为他甚至还要检查她的双脚。

人们的嗓子都喊哑了,几乎陷入了恐慌之中,因为它是“皇后”——它不可以,它不可能被超越。

“见鬼,你怎么了?那匹马还活着,不是吗?”

看台阴影下的人群沸腾了。

“赢的本应是它。”

当红心皇后向前冲刺时,金银相间的斗牛士也紧跟在它身边,与它并驾齐驱——这确实说明了什么,因为红心皇后迈的步子明显要更大一些。当它加速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斗牛士也一直跟在身后。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比赛,没见过像这么跑的。”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看着这个稻草人那一对冷峻的蓝色双眸,“况且,总有一天你会帮它夺得一次一级赛事的冠军的,好吗?”

当赛马们跑到拐弯处时,发生了不太对劲的事。

这句话让她开心起来。

她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那天,赛马们跨越障碍向前飞奔的时候,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人们大声尖叫,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

“好的,麦克安德鲁先生。”

他向远处看了过去,说:“祝它好运。”

从那之后,凯丽·诺瓦克,这个来自艺术馆路的女孩就开始了自己盼望已久的学徒之旅。她从一月一号起正式投入他的门下。

在斗牛士跨栏之前,她握紧了他的手。

她基本上是全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看台上几乎水泄不通,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两个座位,皮特·西姆斯带着赛马在训练场绕圈跑。当然,麦克安德鲁看起来气急败坏。但那也意味着一切正常。

完全没有任何空闲时间,也无暇顾及任何人。

那天下午他们见识到了自打观看比赛以来见过的最庞大的观众群,因为红心皇后在参加完这场比赛之后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参加国外的锦标赛了。

她现在已经开始进行上马练习了,增加了跑圈数,也开始练习跨越障碍围栏,她已经在祈祷自己能参加比赛了。但从一开始,麦克安德鲁就告诉她:

“没问题。”他们就此分开,各走各的,但是他又回头冲他们喊了最后一句,“嘿!我觉得你可能已经说服我了!”

“如果你拿这件事来烦我,你永远也实现不了你的梦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甚至没有聪明到对我撒谎。但是,嘿,”她咧嘴笑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帮我下注,好吗?”

因此她很乐意俯首称是,闭紧嘴巴,老实干活。

他又一次大笑起来:“没多少。”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满脸的胡须。

至于克莱,他已经下定决心。

但紧接着她又说出了让他备受打击的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你最近赌赢了多少?”

他知道她必须要暂时离开他。

“斗牛士又不是金斯顿·唐。”

他可以确保她远离自己。

“他们当初也是这样评价金斯顿·唐的。”

他已经在计划着重新开始训练了,尽可能拼命地训练,亨利也已经准备好了。有天晚上,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一月小姐又一次出场了。他们拿到了一把克拉珀公寓楼的钥匙,然后又跑回了博恩巴洛公园。这次训练会涉及金钱,以及足够多的赌局。

“所以它永远也赢不了。”

“成交吗?”亨利问。

“所以呢?”

“成交。”

他照做了,但是大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知道这家伙压根儿一点胜算都没有吧?它要对决的可是红心皇后啊。”

他们握了握手,一切恰到好处,真的,亨利也在学着放手——放弃那个身材绝妙的女子。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已经下定决心:

她让一个不停挠屁股的赌注经纪人帮她把钱投了进去。

他把印着她的杂志折叠起来,放到了歪斜的屋檐砖瓦上。

他们在第五赛道的斗牛士身上下了一美元的赌注。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凯丽和克莱一起去了博恩巴洛公园。

那一天,他们做了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做的事。

他们在残破不堪的跑道上跑了一圈。

它们又比了两次,斗牛士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但它已经开始变弱。不过,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十二月初的时候,这座城市会举办最后一场一级赛事,恩尼斯·麦克安德鲁在为此加紧训练它。他说过它之所以变弱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场比赛才是它想要的一场决斗。这场比赛有个很奇怪的名字——不是××杯或者××锦标赛,而是叫圣安妮的游行。这将是斗牛士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在皇家轩尼诗赛马场举行,顺序为第五场。那天是十二月十一日。

看台在日出的光线中就像是地狱一般,不过是那种你会很乐意前往的地狱。

红心皇后实在优秀,无法被超越。

他们站在一起,他握紧了手中的晾衣夹。

到了十一月,历史再度上演。

他慢慢伸出手来。

***

他说:“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件事。”然后,他告诉了她所有的故事,包括那些总是汹涌而来的洪流。他们站在离终点线还有十米的地方,凯丽沉默地聆听着;她从他手心里拿起那个晾衣夹,然后紧紧地攥在手里。

为了保护这个快要散架的床垫,她拿来了一张巨大的塑料布,他们每次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会用它把整个床垫包起来。回家的路上,她会挽起他的胳膊。他们的臀部会时不时地碰到一起。

等他讲完全部的故事,他说:“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懂了吗?我获得了一年我压根儿不配获得的美好时光。那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你永远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他看着跑道内场的那片杂草密林,心想它们倒是依旧不受任何阻拦地生长着。但是凯丽·诺瓦克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不——赛马可以输,但是凯丽不会;她的这种个性本应招人恨才对,但我们都很喜欢她,因为接下来她做了这件事。

他们会带来手电和备用电池。

她把他的脸扳了过来,捧着他的脸。

他们在那里一章又一章地读着那本书。

她把晾衣夹拿了起来。

他们会躺在环绕地的床垫上。

她慢慢地把晾衣夹放到唇边。

在这期间,你也许能猜得到,有一个东西——他们的最爱——成了他们之间的信物,那就是关于米开朗基罗的那本书。她亲切地喊他雕塑家,或者艺术家,或者是他最爱的那个称谓:博那罗蒂家的第四子。

她说:“天哪,克莱,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你这个可怜的男孩,可怜的小家伙……”看台的灯光仿佛点亮了她的头发。“她是对的,你知道吗,艾比·汉利——她说你很漂亮。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凑近了看,她似乎轻飘飘的,但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她的恳切能够给你注入新的生命力,她绿色的明眸里饱含痛惜,“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克莱。你看不出来吗?我永远也不会离开的。”

“废木头迟早要被砍掉”,克莱会让她全心投入。克莱会制订一个计划。

克莱颤抖起来,摇摇欲坠。

夏天,凯丽感受到了等待的痛苦,因为她已经受到了警告:

凯丽紧紧环抱住他。

斗牛士和红心皇后。

她就只是这样抱住他,对他轻声低语,他能感受到她身体里的每根骨头。她又笑又哭,又哭又笑。她说:“去环绕地吧。星期六的晚上去。”她亲了亲他的脖子,仿佛要把这句话烙印在他身上。“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决不——”我喜欢将这样的他们印刻在心中:

到了春天,它们再度回归:

我仿佛看到她紧紧地抱着他,就在博恩巴洛公园里。

这是在他和凯丽一起见过艾比·汉利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她撕下了《采矿工》的第一页,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只不过像是一个刻度,象征着另一段故事的开始。这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晾衣夹。

接下来,又有一场比赛。

我看到了跑道,以及他们身后燃起的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