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克莱的桥 > 夜晚,沿着海岸线吹来南风

夜晚,沿着海岸线吹来南风

他给艾比打了电话,她从小路上跑回屋里,气喘吁吁。“我还在等着呢!这个镇子还想再拖住我几个小时,我觉得是为了惩罚我才让我这样等着。”

他无视这个不祥征兆,打开信封。他微笑起来。

但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工地开始干活,而她出现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才发现她,他扔下了两只手中的砖头,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怎么样?”

午饭时间,他走回家,看到代表他未来的通知单卷成一团,从用来装垃圾邮件的圆筒里探出头来。

她点了点头。

在镇子上,迈克尔正把一块块砖头向上抛给脚手架上的另一个伙计,再由他把砖头抛给另一个家伙。在某个更高的地方,有人正在将这些砖头堆砌起来,他们正在建造一座新的酒馆:为矿工、农民和未成年人准备的。

她大笑起来,迈克尔也跟着笑,直到一个声音从上方落下来,打断他们。

她一直在阳光下站了二十分钟,然后回到屋里,拿出了一把草坪躺椅和一把沙滩遮阳伞,这可是在离海边一千英里的内陆。然后又回去拿了冷饮和几根冰棒。天哪,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喂,邓巴,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该给我的砖头到哪儿去了?”

她一只手搭在臀部。

一向很有存在感的艾比喊了回去。

辽阔又空旷的天空。

“你真是个押韵的诗人!”

出结果的那一天正赶上圣诞假期,艾比告诉他她会一直站在邮筒旁。他几乎可以画出那个场景:

她咧嘴一笑,转身离去。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无穷无尽的可能。

几个星期之后,他们一起离开了。

很显然,迈克尔·邓巴来自羽毛镇,他是个可怜虫,但也有成为一个混蛋的潜质。关键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千万不要这样做,不要落得一个谋杀犯的称号”。

是的,他们收拾好行李,一起来到城里,换作是你,你会怎样总结这四年如此显而易见的如田园牧歌般快乐的时光呢?如果说彭妮·邓巴擅长用一段细节来讲述整个故事,那这些片段就只是些片段——零散的碎片和变幻不定的瞬间:

“好的。”

他们开了十一个小时的车,才看到不断升起的地平线。

“也别忘了你是谁。”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那条长长的天际线,而艾比站在了引擎盖上。

“好的。”

他们继续向前开,直到开进城,成了这城里的一分子,女孩读的是商科,迈克尔读的是绘画与雕塑专业,与周围的一群天才们竞争。

“你刚才都听见了……别让他们改变你,就像其他离开这里的杂种一样,最后都变了样。永远不要忘记你来自哪里,听明白了吗?”

他们都找了兼职:

“您说什么?”

一个在夜总会当上酒的侍应生。

“行吧,反正千万别让他们把你变成一个城里的混球,好吗?”

另一个在工地干体力活儿。

“该死的——对不起。”

晚上,他们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先生?老天,你都还没离开这儿呢!”

一个又一个片段,有付出也有收获。

“是的,先生。”

季节更替。

“这么说你们要去城里了啊,嗯?”

一年又一年。

但也有例外,有些人会显现出难以察觉的鄙夷,好像是在说“你们凭什么想要离开这里”。通常是男人最善于摆出这样的表情,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一脸沧桑,一只眼因为强烈的阳光眯缝起来。他们讲出来的话似乎也表达了一种不平衡的心态:

时不时地,在空闲的下午,他们会在海滩上吃炸鱼和薯条,看着海鸥像魔术表演里从魔术师帽子里跳出来的兔子一样突然出现在空中。一阵阵海风吹来,每一阵都带来不同的气息,还有那种热气与潮湿的质感。有时他们就坐在那里,看着巨大的黑色云团飘过,就好像一艘艘航空母舰。接着他们就在随之而来的大雨中狂奔。黑云压城,大雨如同一座城市般压阵而来,晚上,沿着海岸线会吹来阵阵南风。

他们得到了一些人的祝贺。

还有一些值得纪念的事件,以及几次生日。有一次最为特别,她送给了他一本书——一本漂亮的精装书,封皮上还有铜制刻字——《采矿工》。迈克尔熬夜读这本书时,她就倚在他的大腿上睡觉。每次他合上这本书之前,都要翻回到最前面写着作者简短生平的那一页,在那一页中间靠下的地方,她这样写道:

走在主干道上,会有人拍拍他们的背,那感觉有点怪异。

送给迈克尔·邓巴——我唯一的爱人 我爱他,爱他 爱他 艾比赠

学期末,他和艾比都考出了很不错的成绩,足以考入城里的大学,他们取得的分数令人惊叹,足以逃离这座小镇。

当然了,在这之后不久,他们重返家乡,在一个宁静的春日举行了婚礼,教堂外,乌鸦大声叫着,仿若陆地上的海盗。

他爱她甚过大卫的雕像,甚过那些被困在大理石中奋力挣扎的奴隶。

艾比的母亲在第一排长凳上开心地抽泣着。

他爱她甚过米开朗基罗。

艾比的父亲用一件穿旧的汗衫换了一套西装。

他用手中的画笔和颜料爱着她。

阿黛尔·邓巴和好脾气的医生坐在一起,一双眼睛在新换的蓝色边框眼镜后闪闪发光。

在许多年之前,提起迈克尔和艾比,一切都是如此敞亮而美好。

艾比本人那天哭得最惨,穿着白裙子,眼中一片水雾,好像浑身都沾满了泪水。

不会有这座桥,也不会有克莱。

那时的迈克尔·邓巴很年轻,他牵着她走向教堂外的一片阳光。

不会有这几个邓巴家的男孩。

又过了几天,他们开车回城时,在中途停下了车。河流湍急,像发了狂一般奔流而下——这条河的名字虽然古怪,他们却很喜欢。这条河叫作阿马赫努河。

不会有珀涅罗珀。

他们躺在这里的一棵大树下,她的发丝拂过,让他觉得痒痒的,但他不会动,永远不会。艾比告诉他,她很乐意搬回到镇子上,迈克尔回答道:“当然了——我们会赚些钱,回来建一座房子,这样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但碰巧发生的这件事引发了另外的事件,又造成了更多的偶然事件,所以才有了许多年后的这些男孩和那个厨房,有这些男孩和他们的恨意——如果没有那个早就杳无音信的女孩,就不会有以下这一切:

这就是艾比和迈克尔·邓巴:

这只不过是所有事情引向的结局。

两个有胆量离开这里并活得格外开心的“杂种”。

当然了,艾比·汉利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要摧毁他。

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