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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滨海沿岸的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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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下来,安静地收听这一场比赛。正如麦克安德鲁说的那样,她带着它冲刺到了最前面。这匹马还从来没领过头。它身形巨大,体毛是深棕色的——准确地说是红棕色。它十分英勇,跑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它以整整四个马身的优势赢下比赛。

接下来,发生了这些事情:

这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整个九月,在河边,每次迈克尔从矿井回来,他们就会握握手,然后像疯子一样开始工作。

凯丽·诺瓦克。

他们切割、测量、锯木。

是她。

他们削下石头的边缘;他们以完美的节奏工作。

在希尔维,在阿马赫努河边,他们听到了比赛推迟之后又重新开始的通知,克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铸件放到一边,于是迈克尔·邓巴明白了一切。

他们完成了滑轮系统的安置,然后开始测试滑轮是否能承受住拱肩的重量。他们开始只是轻轻点头,后来重重点头,满心喜悦。绳子结实得就像特洛伊木马的牵引绳,滑轮的材料是打折的钢管。

当她往前走的时候,他在她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有的时候下矿井也有好处。”迈克尔说。克莱完全没有不同意见。

“直接带着它冲到最前面,一直跑到日落路,不要停。”凯丽·诺瓦克点了点头。

有的时候他们会注意到光影的变幻,太阳整个被天空吞没。黑色的云彩会飘至山巅,然后看似步履艰难地缓缓散开。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大碍,但很快属于他们的狂风暴雨就要到来。

他声音很小,但语气坚定: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设计出了板面——搭在桥面上的板子——的样子:

麦克安德鲁也感觉到了。

“木头的怎么样?”迈克尔·邓巴问。

她说过,有的时候,你就是会有那种感觉。

“不行。”

这匹马会赢下这场比赛的。

“水泥的呢?”

她有一种感觉。

这些都没有砂岩合适。

她手上拿着红绿白三色旗,径直回到了粪坑——这是她给女骑士的休息室起的名字,因为这里是由一间废弃的厕所改造的。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做好了比赛的准备。

接下来,发生了如下事件:

她像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

马主爱极了这位骑师。

“嘿,凯丽。”

他的名字叫哈里斯·辛克莱尔。

老男人在他身后大喊:

他说她无所畏惧,十分幸运。

每个经验丰富的资深骑师都已经被预订走了;他们只能从学徒里面挑一个。

他喜欢她那一头叽叽喳喳的头发(他说她的头发看起来仿佛可以说话),喜欢她纤细的身材和乡村女孩的纯真个性。

“确实没人可以安排了,我就只有这些人。”

在春天的嘉年华会开始之前,库塔曼德拉又赢了两场比赛,对手都是更优秀、更有经验的种子选手。她告诉克莱自己喜欢这种总是能领跑的赛马,它们才是最英勇的选手。那个星期六的晚上,狂风肆虐,他们两人又相聚在环绕地。“它冲出去,就那么飞快地奔驰着。”她说,大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他本来前景一片大好——接下来要骑的那匹马是库塔曼德拉——那是当天最后一场比赛。赛马主人去找驯马师,让麦克安德鲁给他安排最好的骑师。

即便它有一次拿了第二名(这还是凯丽第一次得第二名),马主也为凯丽准备了礼物:为了安慰她,买来了鲜啤酒。

骑师被送到了医院。

“真的要这样吗?”老麦克安德鲁说,“把这该死的啤酒拿过来。”

赛马有一些擦伤,但是有惊无险。

“哦,见鬼——抱歉了,小家伙。”

然后,月末的一个星期六,收音机里转播着比赛情况。第六赛道的障碍围栏出了点问题。那匹马叫你开始做白日梦了,骑师是弗兰克·埃尔瑟姆,马被一只海鸥惊到了,把现场弄得一团糟。埃尔瑟姆尽全力让自己坐在马背上,但正当他觉得一切已经恢复正常时,赛马又一次狂蹬后腿,这一次他中招了,他摔了下来,胳膊脱臼了。

他是那种沉着老练、极为高冷的商务人士,职业是律师。他声音低沉,总是喜欢发号施令,说起话来总给人一种他刚刚才吃完午饭的感觉,而且可以打包票,一定是一顿相当不错的午饭。

像往常一样,他打开收音机,将磁带两面的每一首歌曲都听了一遍。显然,专辑里有许多具有代表性的曲目,但他最爱的一首是《负重的野兽》——也许是为了致敬阿喀琉斯那家伙,但更像是对凯丽发出的恳求。她仿佛被深深地淹没在了这些歌曲里。

十月,这座桥已经有了桥的样子,而且久负盛名的春季赛也开始了。

有的时候他会爬到临时支架上,随着一个个桥拱逐渐成形,临时支架也随之延伸。第一个临时支架基本相当于是个测试品(算是给临时支架搭的临时支架),到第二个的时候就搭得更快也更结实了;他们通过这个工作过程逐渐熟悉了专业技术。他不止一次想起一张著名的照片,拍照的是那个设计悉尼大桥的男人——布拉德菲尔德。那个巨大的桥拱初见雏形,他站在那里,两只脚跨在桥拱两侧。下面的裂缝就好像死亡在发出召唤。

有一些比赛是在凯丽家附近的赛马场举行的,但大部分都在南边的弗莱明顿,以及其他南方城市的知名赛场举行,比如考尔菲尔德和满利谷。

很多个夜晚,克莱的父亲回去之后,他还留在河边。他给粗糙的木块刨边,打磨石头以保证大小位置正好合适。有的时候迈克尔会端着茶杯走出来,他们就会坐在石头上凝望四周,身边环绕着各种木制的庞然大物。

麦克安德鲁带了三匹马参赛。

他又重新调整位置。

其中一匹就是库塔曼德拉。

“不是在这儿,”迈克尔·邓巴说,“放那儿。”

后来他和辛克莱尔讨论了一番。之前他看到了凯丽的潜力——通过她,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光辉未来——但是夺得第二名的那次让他开始重新考虑她的实力。在那时,人们总是声称这匹马还可以跑得更快,因为骑师毕竟只是一名学徒。但是在重大赛事中,就不应该这么草率了。有一天下午,她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当时他们正在麦克安德鲁的办公室里,桌子上摆满了赛马日程表和没有清洗的早餐盘。凯丽站在外面偷听,耳朵紧紧地贴在纱窗门上。

他举起巨大的木板,帮他放到合适的位置。

“听着,我只是在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好吗?”声音粗重的哈里斯·辛克莱尔说。“我知道她很棒,恩尼斯,但这毕竟是一流的比赛。”

那个时候已经进入八月,早上起来时冷得都快要结冰了。他们身旁到处都是木头和木制工具。还有一堆堆大块的石块。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沉默地工作着,就好像是要建造一个观众看台一样,也许他们就是在建造差不多的东西。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赛马会。”

这匹马叫作库塔曼德拉。

“这可是北方日平线锦标赛啊!”

然后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位骑师因为肩膀脱臼退出了比赛,于是送来了他的那匹马。马被分给了凯丽。这匹马是根据滨海沿岸乡下的一个小镇命名的——从此之后她将要面对一系列的变化,她身处的环境也将发生改变。

“是的,但是——”

她双手双脚并用,骑着它飞速驶过跑道。

“恩尼斯,你听好了——”

有的时候她还会再次骑玫瑰战争出战。

“不,你才要好好听着。”稻草人一般的声音好像穿透了她的耳膜,“我并不是感情用事,纯粹是因为她就应该是这匹马的骑师——就是这样。如果她受伤了,被停赛了,或者是在未来的三个星期里变成了一个软蛋了,那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直接换掉她。但是你看看她现在的状态?她又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做任何改变。在这件事上你得信任我,好吗?”

割草机,王牌特工。

紧接着是一阵欲说还休、充满疑虑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麦克安德鲁又开口了:

(看起来,她对地名情有独钟。)

“再说了,咱俩到底谁才是专业驯马师?”

凯阿玛,那威,恩加丁。

“好吧……”哈里斯·辛克莱尔说——女孩向后退了几步,跑了出去。

她骑的马都可以组成一个马队了: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锁在围栏边上的自行车,直接跑回家,跑回到了泰德和凯瑟琳的身边。即便已是深夜,那种兴奋感还是久久无法散去,让她完全无法入睡,所以她又溜了出来。她跑到户外,自己一个人躺在环绕地的旧床垫上。

冲啊,凯丽,带它夺冠。

不幸的是,她没有听到接下来的那些话。

那些迈克尔不在的星期三,克莱会比往常更加思念家中的一切,他会拿上收音机和木盒子,走到树丛中。他拿起打火机和晾衣夹。他会对着铁块和羽毛露出微笑。他坐在落满一地的树皮堆里,这些树皮就好像模具,或者是身体部位的铸件,像是手臂和脱落的胳膊肘。有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想象着最后两百米的冲刺:

“但是,恩尼斯,”哈里斯·辛克莱尔说,“我才是赛马的主人。”

在接下来一连串的比赛中,凯丽又拿了四次第一,她总共已经赢了六场比赛了。像往常一样,他都是从收音机里听到她的比赛情况的;他喜欢坐在那里,一边听一边想象她的样子。还有三次她拿了第三名,但从来没有得过第二名。这个女孩似乎没有办法拿亚军。

她只差一步,离得那么近了,却依然被换了下来。

自从有了轩尼诗赛马场停车场的那个拥抱后,某种新的氛围逐渐形成。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冬日依旧延续着——迟迟没有日出的昏暗清晨,清冽的阳光——他们继续修桥,不知疲倦地劳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