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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迪娅·柯克比温热的手臂

“别给我装傻——赶紧去抬着另一边。”

“什么?”他问。

我们把地板的板材抬上楼。

“别再这样傻笑了。”

第二天下午,克莱走进了校园,而我坐在车里等他。

我挂掉电话时,他脸上还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微笑。

“你不跟我一起来吗?”

“你明天过来拿书吧,”她说,“我下班之后还会在学校里待会儿。”周五晚上学校老师和员工们会留下来喝一杯。

她已经在停车场的另一边等候。

“你们两个还好吗?”我开口发问(不得不说有点像克莱回家当晚亨利和罗里的态度),她仿佛在电话另一头笑了起来。

阳光下,她高高地举起手,然后他们交换了自己所带的书。她说:“天哪,你这是怎么了?”

“哦,他的确厉害。”克劳迪娅·柯克比回应道。我站在那儿,夹在他们中间,进退不得。

“没关系的,柯克比小姐,我必须挺过这一遭。”

“我喜欢里面那位上了年纪的棋手。”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比利·温特格林。”

“你们这些邓巴家的男孩,每次总能令我吃惊。”这时她看到了我的车子,“嗨!马修!”见鬼,我只好下车走过去。这一次,我专门留意了那些书的书名:

“那本确实不错。”

《堆草垛的人》。

他说:“《东十五街之战》。”

《荡秋千的人》。

“他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

(两本书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克莱隔着话筒听到了她的声音,想了想,点了点头。

《桑尼宝贝和长官先生》。

“他还想看其他书吗?”

至于克劳迪娅·柯克比,她和我握了握手,黄昏渐至,夜色袭上树梢,她的手臂温热。她问我一切是否还好,克莱回家是不是让人感觉很好。当然了,我回答说,这是肯定的。但他这次回家待不了太久。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聊了会儿天,她的声音很平静——安静却自信,我在电话的这一头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她今天是否穿了深色短裙和奶油色衬衫?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会出现她的一双小腿?我快要挂断电话时,克莱叫住了我,他让我转达,他这次把她之前借给他的书拿回来了。

在我们离开之前,她长长地看了克莱一眼。

“哦,是的。”

她想了想,仿佛在下定决心做什么事。

“柯克比小姐吗……好的,克劳迪娅,不,一切都好,他只是和邻居闹了点小别扭。你知道有的时候男孩子总是会犯傻。”

“来,”她说,“随便给我本书。”

他照做了。

她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还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夹在了《桑尼宝贝和长官先生》的书页里:

我不得不向他走过去。“把该死的手机还给我。”

如果发生紧急状况(比如你很快就看完手头的书) 就打这个电话

克莱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微笑起来。“不,家里没人这么教训亨利。我们家里绝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的。”

——C.K.

“呃……是的。”

她的打扮正和我想象中一样,还有长满小雀斑的脸颊。

“你觉得是家里出了状况吗?”克莱问。

她一头棕褐色的齐肩长发。

至于克劳迪娅·柯克比,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正值午饭时间,我和克莱坐在家里的地板上,周围四散着各种板材。我起身去洗手时,电话响了,我便让克莱替我接。电话那头是这位老师与顾问的双重化身。听到克莱在家,她很吃惊,但克莱解释说自己只是暂时回来。至于为什么打电话来,她说是因为在学校里见到了亨利,想问问他是否一切都好。

我们开车离开,离开她之后我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亨利咧嘴笑了:“肯定的。”

星期六终于到了,我们兄弟五个一起去了皇家轩尼诗赛马场,因为有一个消息已经传开了:麦克安德鲁有一位非常有实力的新学徒,一个来自阿尔切街十一号的女孩。

克莱的视线从骡子的右前蹄移开,他甚至又一次开口说了几句。“嗨,亨利——我猜号码仍旧是一到六。”

赛马场里分出了两片不一样的看台:

“他居然开口讲话了!我应该立马去报刊亭买彩票!”

给会员准备的和给普通观众使用的。

“都没问题。”

会员的看台区相对比较讲究社会等级,至少看起来如此,人们喝着陈腐的香槟。男人穿着西装,女人戴着帽子,有些甚至看不出是帽子。汤米就曾停下脚步,开口发问:“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那几只蹄子都没问题吧?”

我们一起走到普通观众的看台——普通观众席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上面坐满了赌徒和傻笑的看客,不久后也会变成赢家或输家。他们大多肥胖且不修边幅,喝着啤酒,吞云吐雾,挥舞着五美元的钞票,嘴里塞满了烤肉和烟卷。

他弯下腰,检查骡子的四蹄。亨利在房子里冲他大喊。

看台之间就是热身场地了,马夫牵着赛马,故意绕着圈子慢慢迈步。骑师旁边是驯马师。驯马师旁边是赛马的主人。有带着花斑的,也有栗色的。都备好了黑色的马鞍、马镫子。他们发出指示,不停点头。

我回来了……但这次待不了太久。

某一瞬间,克莱看到了凯丽的父亲(有一段时间人们称他为马场工泰德)。作为已经退役的骑手,他的个头高了点,但用凯丽自己的话说,比一个真正的男人矮多了。他穿了一件西装,倚在围栏上,那双臭名昭著的手搭在栏杆上。

克莱轻抚着它的鬃毛。

过了没几分钟,他的妻子也出现了,她穿了件浅绿色的连衣裙,一头姜黄色的长发披散着,但也做过精心修剪:这位就是令人生畏的凯瑟琳·诺瓦克。她斜挎了一个和裙子款式很搭的手提包,一副不安的模样,有些愤怒,但又很平静。某个瞬间她甚至把手提包放进了嘴里,像吃三明治似的咬了一口。你一眼就能看出她憎恨这样的赛马日。

它注视着他,仿佛在说:“你回来了。”

***

骡子在晾衣架下露出微笑。

我们走到看台后方,坐在还留有雨水冲刷痕迹的破烂长凳上。天色阴沉,但还没有下雨。我们凑好了钱,罗里下了注。我们看着她出现在热身场地里。她和麦克安德鲁这个老家伙站在一起,他刚开始一言未发,只是双眼瞪着前方。他是个瘦得像把扫帚柄的男人,胳膊、腿就好像钟表的时针分针一般纤细。他转过身,克莱注意到了他的一双眼睛,它们是灰蓝色的,眼神干脆利索。

首先,他拍了拍萝茜,但它不一会儿便去舔舐面前的草坪了。

他记起麦克安德鲁曾经说过的话,那些话仿佛不仅进入了克莱的耳朵,还掠过了他的脸庞。他讲了时间和工作的关系,以及如何把枯死的树枝都清理掉。他不知怎的很喜欢这些话。

我上班的工地离家很近,所以我们可以晚点出发。克莱走到后院里。动物们都沐浴在阳光下,阳光狠狠地打在克莱脸上,那股暖意很快就舒缓了他脸上的肿痛。

当然,克莱一看到她便露出笑容。

他回来的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主要是与克劳迪娅·柯克比有关。但第一件事,是克莱和阿喀琉斯的重逢。

麦克安德鲁把她喊到身边。

这一次,是为了等着看她的比赛。

他给她下达了指示,加起来不过七八个字,不多也不少。

但这一次等待的原因有些不同:

凯丽·诺瓦克点了点头。

他们当中的一个要去上学,一言不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另一个要和我一起去干活,也一言不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已经在等着星期六的到来了。

她走到赛马旁,翻身跃上马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亨利和克莱两个人都浑身青肿。

她骑着它冲出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