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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

“我不知道——我犹豫了。”他好好想了想。

“然后呢?”罗里问,“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呢?”

“哦——对了……”他提了提神,“好吧,你也知道,他们不肯打我,所以我干脆走到她身旁——那个时候我已经喝大了——怎么说呢,我觉得也许可以和她来点儿身体接触……”

亨利咧嘴笑笑,又露出有点沮丧的神情。“反正,她看出来我想占她便宜。”他咽了口唾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糟心的时刻,“然后她狠狠在我的裆部用力打了四下,又给我脸上来了三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众们发自内心地喊了声“老天啊!”。

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什么然后呢?”

“我明白——她让我大出洋相!”

“然后呢?”

罗里格外兴奋。“看到没,克莱?挨了四下!这才叫有始有终!不像那些象征性踹一脚的家伙那么敷衍。”

这时,亨利抬起头,出神地望向水槽的方向。

克莱干脆大笑起来。

“但我比较想先搞清楚刚才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亨利过了好久才继续讲下去,“斯塔基和施瓦兹两个老伙计,他们把我彻底打趴下了——他们只能这么做。”

“看到没有?面粉做的!连马修也抵挡不住开玩笑的冲动!”

我感到迷惑。“为什么?”

“得了吧。”我来回指着他们两个,“很抱歉打断这些有关比萨、汉堡包和比萨饺的精彩辩论,也抱歉不能让你俩就那对面粉做的胸进行讨论……”

“这还不够明显吗?”亨利一本正经地说,“他们担心再不动手的话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啊。”

罗里看了看克莱。“这可是高质量的谈心。”

***

“也许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又回到卧室里时,已经半夜了,亨利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还好吗,马修?”罗里说,“这是这么些年来我和亨利聊得最好的一次了。”

“管他的,”他说,“我现在清醒得很,我得出去把车弄回来。”

他们相互咧嘴一笑,亨利脸上的血流到了下巴上,但至少我让他们的注意力又集中回来了。

克莱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主耶——稣啊!”

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如同人间幻影,可从中穿行。

“什么是比萨饺?”

雨还没落到地面就蒸发了。

“比萨饺。”

不久前,就在亨利脑袋被揍肿的谜团刚解开,就在这场关于面包卷、比萨胸的讨论才刚平息不久,后门外传来了挠门声,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得再加上可乐。”罗里咯咯笑起来。他真的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后门口站着萝茜和阿喀琉斯,它们站在那儿,满怀期待。

“加上薯条呢?”

有人对狗说:“你——进去。”

罗里大笑起来,又立刻摆出严肃的表情。“也比汉堡包大。”

有人对骡子说:“你——你这笨蛋脑子什么时候才能搞清楚。厨房不对你开放。”

亨利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总比比萨强。”老天,这已经成了他和罗里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比甜甜圈强。”

前门,伴随着敲门声还传出喊声:

“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

“马修,我是奇尔曼太太!”

亨利说:“你是这么想的吗?面包卷?我没听说过这玩意儿。”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这位矮胖的女人,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皱纹,两眼放光,但眼神中并无指责之意。她十分清楚,这座房子里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他人的生活方式呢?即便是最初意识到我们家就只剩下我们邓巴五兄弟的时候,她也从来没问过我们是靠什么过活的。奇尔曼太太拥有那种老派的人生智慧——毕竟她曾目睹像我和罗里这么大的男孩被派到战场上送死。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就时不时给我们拿来做好的热汤(格外滚烫浓稠),她肯定会一直喊我们帮她打开罐子,直到她死的那天。

罗里又插话了:“那个小妞,她的胸和面包卷一样大。”

这天晚上,她已经做好了工作准备。

“然后呢?”我问,“然后你做了什么?”

她很简练地对我说:

“就是她。”亨利开心地点点头。

“嗨,马修,你们怎么样,我想也许我应该看一看克莱的伤势,他可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啊,是吧?照顾好他之后我再看看你手上的伤。”

“你是说胸挺大的那个吧。”罗里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从沙发方向传来。是亨利。

你说的是那个看得到内衣带的女孩吧,克莱心想。

“还是先来照顾照顾我吧,奇尔曼太太!”

亨利几乎是怜爱地摸了摸他的一处伤口。“好吧,听着,是这样的——施瓦兹和斯塔基都是好伙计。我让他们帮忙,我们喝了酒,然后——”他长长吸了口气,“他俩都不肯动手揍我,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在那个女孩身上打起了主意。”他看了克莱和罗里一眼,“你们知道的,那个嘴唇性感的女孩。”

“老天!”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说这种浑话。”我盯着炉子上放着的煎锅。给那口锅找点儿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痛扁了你一顿?还是开卡车在你身子上压了一遍?”

我们这个家到底怎么了?每个人来这里都会向上帝喊话呢。

“是啊,”亨利表示赞同,“说话放尊重点——”

***

“嘿!”

车停在了博恩巴洛公园的停车场,他们在雾蒙蒙的雨中走过去。

“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以为你在我们几个里算聪明的——我觉得也就是罗里才能做出这种事。”

“你想不想来个几圈?”克莱问。

进入厨房的第一件事,亨利先得解释一通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一次,他提到了更多刚才没说的细节。他讲了施瓦兹和斯塔基,还有那个女孩子的事,语气远不如刚才欢快,我的心情也是。实际上,我随时都准备拿起热水壶扔过去,或者用烤面包机狠狠地砸他脑袋。

亨利不禁笑了出来。

亨利的英勇事迹是在厨房里被披露的,在那时,隔壁的奇尔曼太太刚好过来探望,她本来是过来帮克莱包扎伤口的,结果亨利的需求更为紧迫。

“只要我们还能开得了这车。”

我们成功说服金鱼和鸽子留了下来。

他们坐进车里,沉默不语,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克莱默默记下了每条道路的名称。他们经过了帝国大街、卡宾大街、查塔姆大街,然后拐上了日落路:轩尼诗赛马场和裸臂酒吧就位于这里。他记得当初他和初来乍到的凯丽·诺瓦克一起走过这些街道的每时每刻。

起居室被打扫干净了。

他们继续开车绕来绕去,克莱看向他们中间空着的地方。

在此之前发生了好几件事:

“嘿,”他说,“嘿,亨利,”当他们在飞翔街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他再次开口,不过眼睛一直盯着方向盘,“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克莱感受到脸颊一侧有热流涌动。“那也比灭蚁灵和马修的李施德林牌漱口水强。”

在这种时候,你不得不对亨利竖个大拇指,只见他眨了眨被揍得青紫的眼睛。“毕竟那是斯塔基带来的女孩儿啊,不是吗?”

“奇尔曼太太,那位好奶奶,她给糊上的药膏可真疼啊。对吧?”

他们返家前的最后一站是彼得·潘广场。他们把车停在广场边,盯着挡风玻璃,以及广场中央的雕塑。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克莱勉强能分辨出鹅卵石小径和那匹与广场同名的赛马。赛马雕塑的基座上刻着如下字眼:

“我身上有一股医院的味道。”

彼得·潘 一匹十分英勇的骏马 曾经两次拿下墨尔本杯赛马会冠军 1932年,1934年

亨利微微一笑。“浑身火烧火燎的。你呢?”

赛马雕像似乎也在歪头斜睨他们,但克莱很清楚——这匹马只是希望引起众人关注,或者狠狠教训一下它的某个对手。特别是罗吉拉。彼得·潘格外讨厌罗吉拉。

“你感觉如何?”

马背上的骑师达比·蒙罗似乎也在朝车子这边看,亨利重新启动了发动机。引擎响起来之后,雨刷差不多每隔四秒就刮过一个来回。赛马和骑师的身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亨利终于开口了。

一开始无人应答,但亨利知道他已经醒了。克莱有一个特异功能:他几乎总是保持醒着的状态。让他吃惊的是克莱打开了阅读用的小灯,似乎有话要说:

“嗨,克莱,”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给我讲讲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克莱,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