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克莱的桥 > 最凶猛的洪流来临之时

最凶猛的洪流来临之时

很快,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洪水吞没了,河水也漫过了桥面。连续数日,水位线一直在不断上涨。那种剧烈程度会把你吓得魂飞魄散,但又很难移开双眼,不敢相信这种壮观的场景。

站在门廊上,站在大雨中,克莱想起上游那些看起来很结实的大树,以及河床底部那些巨大的石块。当时,它们都在遭受着剧烈的冲击。那些残骸被顺着冲刷至河流下游。

然后,一天晚上,雨停了。

洪水激烈地冲击着桥拱。

河流仍然在咆哮,但是洪水已经开始渐渐退去。

开车经过那座桥时,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往桥下看。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座桥是否抵挡住了洪水的袭击——或者说,克莱是否达到了目的:

到了希尔维,我们发现来得正是时候:

跨桥走过那条河。

奇尔曼太太答应帮我们照看其他的动物。

连续多日,阿马赫努河的河水都是棕褐色的,并且不断翻腾,就好像是在制作巧克力一样。日出日落时分,河面还会有异样的光彩——仿佛火光燃起又熄灭。黎明时分是金色的,河水仿佛燃烧起来,日落之时又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色。

在第一个雨天,克莱走了出去,要去火车站等下一班前往希尔维的火车,但是我们其他几个都不肯让他走。我们五个人都挤在我那台小小的旅行车里,当然,萝茜也挤在了后座上。

我们又等了三天。

但当时我们都感觉有那么多天了。

我们站在那里,观察着河水。

应该还不到四十天。

此前,我们正坐在厨房里和父亲一起打扑克。

在那之后,又下了好多天的雨。

我们看着萝茜在烤箱旁蜷成一团。

他看了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足够的房间安置我们所有人,我们就把旅行车里的车座椅往后放下去,我和罗里晚上就睡在那里。

随后她只能靠自己了。

有好几次,克莱走到由阿喀琉斯看守着的后院棚屋里,看到了更多的正在创作中的艺术作品。他最喜欢的是一幅画得很随意的素描,画的是一个站在桉树上的男孩——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切发生在那个星期天。

“什么?”

像往常一样,他在黑暗中醒来。

喊出她的名字让他感觉一阵剧痛,但也因此好受了许多。“那把车锁!”他在大雨中喊着,“密码是三五二七!”他又最后想了一下,咽下了刚才打进嘴里的雨丝。“如果你忘记了,查查西班牙人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天亮前不久,我听到了脚步声——他奔跑时溅起了水花——接下来,我听到车门被打开,我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双手。

“什么?”她又一次大喊,“谁?”

“马修,”他轻声说,“马修!”

“你知道凯丽·诺瓦克吗?”

然后:“罗里,罗里!”

“是的,你今天就是这么幸运。”克莱说,“来吧,骑上它。”他把自行车递了过去,然后就走开了。即便天空阴沉,暴风雨席卷而来,他还是看着她走过去骑上了车子。他大喊道:

很快,我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不会这么幸运吧。”

从克莱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

“你想要骑着这家伙赶回家吗?”

他正在不停颤抖。

“这天气可真够受的!”她大喊着回应。克莱从旧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房子里的灯亮了,迈克尔拿着手电走了出来,他很快就冲到了河边,又很快冲了回来。我正努力从车里爬出去,他说得很慢,但很清楚。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嘿!”他大喊道。

“马修,你一定得过来看看。”

他骑着车子穿过赛马区,在波塞冬路上看到了一个女孩。那是在马路的最北边,靠近三色拳击俱乐部和理发店的地方——那个名叫冲锋的夸特马的理发店。她的头发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发出耀眼的金光。

那座桥被冲走了吗?

他按下密码锁的密码,然后小心翼翼地推走了自行车。他甚至买了一把小的打气筒,给自行车瘪瘪的轮胎打足了气。库塔曼德拉,西班牙人和斗牛士。金斯顿·唐的勇气。他用力打着气,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名字。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来挽救?

天气预报还未预警,大雨就已经瓢泼而至。克莱跑到了皇家轩尼诗赛马场的马厩旁,就这样站在第一场大雨中。

还没等我再往外迈出一步,第一缕阳光已经洒在了荒原上。我向远处望去,看到了它。

他还是会沿着赛马区的街道跑步,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自行车一直放在那里,没人拿出断线钳试图剪断车锁,也没人能够破解车锁的密码。也许,他们都不想这么做。

“哦,天哪,”我说,“我主耶——稣啊。”然后,“嘿,”我叫他,“嘿,罗里?”

克莱依然和我一起干活儿。

我们都聚在了门廊前的水泥台阶上,克莱站在最靠下的一级台阶上,他听到了自己过去说过的话。

但是跟阿马赫努河相比压根儿就不算什么。

我不是为你而来的。他曾经这样对他说——对谋杀犯迈克尔·邓巴说。但是那时站在那里时,他才明白有什么不同——他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来的。他当初只是没有想到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时竟会如此心痛。

我还记得那阵子每天都下着瓢泼大雨,整座城市都被暴雨冲刷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那条边境柯利牧羊犬,它正坐在一旁,舔着自己的嘴巴——突然,他转身面向罗里。这个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整个国家很快就变成一片汪洋。

“见鬼,汤米,那只狗有必要喘得那么大声吗?”这回轮到罗里微笑起来。

在我们这个故事里,到了冬天才下起第一场大雨。

“行了吧。”他对克莱说。他用的是我听过的最温柔的语气,“我们一起走过去,一起看一看。”

暴风雨该来的时候却永远姗姗来迟。

我们一起去河边看一看。

桥已经造好,现在就等着洪水来袭。

我们所有人都走到了河边,日出的倒影浮在水面上。涨起来的水似乎被黎明的火光点燃,拱桥依旧浸在水里——但是完好无损,仿佛是由克莱组成的。这座桥的确是由克莱组成的,你知道“黏土”(克莱)这个词的意义吧?

到了最后,总应该提一下这座桥。

他可以走过阿马赫努河吗?

但是那个残忍的救世主却是他。

他可以成为一个超越人类的存在吗?就算只有一瞬间?

我们将父亲称作谋杀犯。

当然,答案是不可以。至少第二条不可以。我们开始近距离地仔细打量这座桥。

他回到家里,拯救了这一天。

***

但是这个男孩半途回家,毁了这一切。

他在我们最后的脚步声中仿佛听到了那些声音。

那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我们的父亲对这一切撒了谎,而这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中。迈克尔本来打算帮她了结这一切,然后告诉他们自己临时出去了,是彭妮自己,在极度绝望之中——

他们在希尔维曾经说过的话。

他们在这条街上游动着。

我想要像大卫一样寻找到那种伟大的意义——哪怕只有一瞬间,我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当他们回到家,先是来了警察,然后又来了救护车。

但是我们过的,是奴隶的生活。

但是他们再也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梦想已经实现,他们的心愿得到了回应。

“他们会把我们所有人送回家。”他们说。他们的声音就像受伤的小鸟一般。“是彭妮,是彭妮,她已经——”

他一点也不想走上那座桥——那座桥创造了奇迹——我们其他人也不想。它经历了火的考验,河水和石头使它屹立不倒,它如此真实,让人不可思议。还有一件事我永远也忘不了:

罗里和亨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操场上,一脸茫然。他们用尽全力把他扶了起来,但他还是半瘫在他们身上。

当然,最后只能是由它来。

只记得那个晾衣夹轻飘飘的手感。

是的,就是它,它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就好像当初站在厨房里的它一样笃定。它一边看着这一切,一边咀嚼着什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毛发乱糟糟的脸上是那种惯常的表情——鼻孔朝天,一脸倔强而又克制的神情。

克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学校的了。

它的身边是水流,以及黎明的曙光;河水没过了它的小腿差不多一英寸——它的蹄子踩在桥上。很快,它好像也大受感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它一边咀嚼一边开口,还露出一个骡子才有的笑容,它仿佛在问那两个惯常的问题:

迈克尔的表现,以及他当时的样子,让他追悔莫及。

什么?它在火焰般的晨光中开口问道。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父亲没有办法面对他。

如果它来这里是为了替克莱检验这座桥的质量——如果这是它来到这里的原因——我们承认:它把这份工作完成得相当不错。

彭妮终于获得了圆满,但对于克莱而言,这只是又一个开始。从他把她抱起来的那一刻起,他面对的就是之前从未了解过的人生。后来,他又回到了晾衣架下,伸手拿下了第一个晾衣夹。

[1]此处麦克安德鲁诅咒时用了一个不常见的词“effing”。

所有的一切把我们引向这座桥:

[2]两个截然相反的词组连在一起的修饰格。——编注

就是这样。

[3]原文为波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