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谁在一起。
她现在在哪里。
他会忍不住想象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想象他们在床上的样子。一个更好的男人。那种想象一点也不美好。
即便只是看到她的画像,也会让他开始胡思乱想。
他很想让自己不要这么肤浅,告诉自己这种事无关紧要。但这些事很重要。它们会触发更深层次的情感,而他并不想探究这种内心深处的情感。
接下来,再说说那些画。他再也没办法直视那些画。
大概是三年之后,有一天晚上,他把所有的画作都移到了车库的一侧,然后全部用床单盖了起来:那将是一段帷幕后的人生。即便是完成了这一切,他依然没能抵挡得住诱惑,又最后一次看了下床单下的画像。他一只手抚过最大的那一幅画,画的是她站在海岸线旁,手里拎着鞋子的场景。
她很有可能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那个走进大火中的男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走进某个空间就再也没有出来,是不是因为他们与其他人相比,少了一点出来的意志呢?但不论别人是怎样,迈克尔·邓巴对艾比从无二心。
“来呀,”她说,“都拿走吧。”
她只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但现在他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当他告诉母亲他和艾比的事时,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又把床单放了下来。
只有偶尔探望母亲时他才会回一趟羽毛镇。他看着母亲参加小镇的那些社交活动。去蛋糕店。参加澳新军团纪念日的游行。星期天和魏因劳奇医生在草坪上打保龄球。这就是生活。
之后的两年时光一点点流逝,他渐渐被这座城市吞没。
不,最好还是留在城里。最好是待在家里,看着她在这个家里留下的气息一点点散去。毕竟,总是可以找到工作。这个城市在扩张。总是可以一个人在家喝一两罐啤酒,或者和鲍勃、斯皮罗、菲尔他们一起喝。这些人仅仅是同事而已,有的有老婆孩子,有的像他一样也是孤家寡人。
他工作。他开车。
“哎,我们也不能说完全没料到这一幕……她是那么狂野,而他,怎么说呢,他从来就不是动作更快的那个,不是吗?”
他修剪草坪。一个善良的男孩,不错的租户。
“可怜的家伙。”
他怎么可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呢?
“她就这么离开他了?”
他怎么能预料到两年之后,一个移民女孩的父亲会在东欧某个公园的长椅上过世?他怎么能预料到那个女孩带着爱的回忆和绝望的情绪,买了一架钢琴,却被送错了地址,结果不是送到自己家,而是送到了他家门口——然后她就站在胡椒街的中央,身边跟着三个无用的钢琴搬运工?
常常是晚饭吃到一半,或者正在刷牙的时候,那个声音会突然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其实从未离开过那个车库的地板。我无数次不由自主地想象过这样的画面:
“什么?”
他蹲在地板上,然后慢慢站起身。
不,他再也不能回去了。消息肯定会传开,但这不代表他就得去听那些议论。听自己发出的心声就已经够糟糕的了。
远处传来车来车往的声音——就好像海浪一般——他身后是漫长的五年时光。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大喊:
“发生了什么事?”
快去行动,现在就去。
“她在哪儿呢?”人们会这样问。
去找那个女人和那架钢琴。
独自一人返回,没有那个女孩。
如果你现在不去,我们就不会存在了——没有我们五兄弟,没有珀涅罗珀,没有什么父与子——一切需要被创造出来,然后才能拥有,并竭尽全力向前推动。
然后就是一种屈辱感。
[1]迈克尔的昵称。
也许你还是会待在这儿。
[2]艾米尔·扎托贝克(1922-2000),捷克运动员,迄今唯一一个在一届奥运会上获得5000米、10000米和马拉松三枚金牌的运动员。
他一度想要返回羽毛镇,但总是会记起黑暗中的那个声音,还有埋在他颈窝的那个脑袋:
[3]伊丽莎白·蒙哥马利(1933-1995),美国女演员。
他彻底停止了作画。
[4]艾拉·费兹杰拉(1917-1996),美国歌手、演员。
他双手发抖,在律师发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5]《奴隶》为系列作品,是米开朗基罗为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陵墓所作。——编注
但是,等一等,在过去的这五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6]英文原文中,“废物”(prick)和“砖头”(brick)位于句末,押尾韵。
就人生给的第二次机会而言,他已经幸运得不能再幸运了。
[7]原文中,“发泄”一词也有“松开缰绳”之意。
来了一个懂音乐的女人,她还带着两部史诗著作,迈克尔·邓巴还能奢求些什么?
[8]位于法国嘉德省,是世界上现存最高的高架引水桥。——编注
下午的阳光。
[9]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雷根斯堡。
一个写得乱糟糟的地址。
[10]即贾马拉特桥,位于沙特阿拉伯的米纳。——编注
那架钢琴。
[11]即悉尼大桥,毗邻悉尼歌剧院,是世界上最高的钢架拱桥。
某件事令他站了起来。
[12]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国的公众假日,是为了纪念1915年4月25日在加里波利之战中对抗土耳其军队的澳新军团。
漫长的五年时间,他仿佛一直都躺在那个车库里,躺在地板上,直到那件事发生。